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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中山的三民主义之民生主义

    发布时间:2019-10-31 点击:

    孙中山的三民主义之民生主义

      【三民主义之 民生主义】

      【第一讲】

      【诸君:】

      今天来讲民生主义。什么叫做民生主义呢?“民生”两个字是中国向来用惯的一个名词。我们常说什么“国计民生”,不过我们所用这句话恐怕多是信口而出,不求甚解,未见得涵有几多意义的。但是今日科学大明,在科学范围内拿这个名词来用于社会经济上,就觉得意义无穷了。我今天就拿这个名词来下一个定义,可说民生就是人民的生活——社会的生存、国民的生计、群众的生命便是。我现在就是用民生二字,来讲外国近百十年来所发生的一个最大问题,这个问题就是社会问题。故民生主义就是社会主义,又名共产主义,即是大同主义。欲明白这个主义,断非几句定义的话可以讲得清楚的;必须把民生主义的演讲从头听到尾,才可以彻底明白了解的。

      民生问题,今日成了世界各国的潮流。推到这个问题的来历,发生不过一百几十年。为什么近代发生这个问题呢?简单言之,就是因为这几十年来,各国的物质文明极进步,工商业很发达,人类的生产力忽然增加。

      着实言之,就是由于发明了机器,世界文明先进的人类便逐渐不用人力来做工,而用天然力来做工,就是用天然的汽力、火力、水力及电力来替代人的气力,用金属的铜铁来替代人的筋骨。机器发明之后,用一个人管理一副机器,便可以做一百人或一千人的功夫,所以机器的生产力和人工的生产力便有大大的分别。在没有机器以前,一个最勤劳的人,最多不过是做两三个人的功夫,断不能做得十个人以上的功夫。照此推论起来,一个人的生产力,就本领最大、体魄最强和最勤劳的人说,也不过是大过普通人十倍。平常人的生产力都是相等的,没有什么大差别。至于用机器来做工的生产力,和用人做工的生产力两相比较,便很不相同。用人来做工,就是极有能干而兼勤劳的人,只可以驾乎平常人的十倍;但是用机器来做工,就是用一个很懒惰和很寻常的人去管理,他的生产力也可以驾乎一个人力的几百倍,或者是千倍。所以这几十年来机器发明了之后,生产力比较从前就有很大的差别。我们拿眼前可以证明的事实来说一说。比方在广州市街上所见最多的人,莫如运送的苦力,这种苦力就叫做挑夫。这种挑夫的人数,占广州市工人中一大部分。挑夫中之体魄最强壮的人,最重只可以挑二百斤东西,每日不过是走几十里路远,这种挑夫是很不容易得的。寻常的挑夫,挑了几十斤重,走了几十里路远,便觉得很辛苦。如果拿挑夫和运送的机器来比较,是怎么样的情形呢?像广州市黄沙的火车运送货物,一架火车头可以拖二十多架货车,一架货车可以载几百担重的货物,一架货车能够载几百担,二十多架货车便能够载一万担。这一万担货物,用一架火车头去拉,只要一两个人管理火车头的机器,或者要几个人管理货车,一日便可以走几百里。譬如广东的粤汉铁路,由黄沙到韶关约有五百里的路程,像从前专用人力去运货物,一个人挑一担,一百人挑一百担,如果有一万担货物,就要有一万个工人。用工人所走的路程计算,_个人一天大概只能够走五十里,五百里的路程就要走十天的时间。所以一万担货物,从前专用人工去运送,就要一万个工人,走十天之久。现在用火车去运送,只要八点钟的时间,一直便由黄沙到韶关,所用的工人最多不过是十个人。由此便知道用十个人所做的工便可以替代一万人,用八点钟便可替代-天。机器和人工比较的相差,该是有多少呢!用火车来运送的工,不但是用一个人可以替代一千人,用一点钟可以替代一日,是很便利迅速的。就是以运货的工钱来说,一个工人挑一担货物,走五十里路远,每天大约要一元;要用一万工人,挑一万担货物,走十天的路,统共就要十万元。如果用火车来运送,顶多不过是几千元。机器和人工的比较,单拿挑夫来讲便有这样的大差别。其他耕田、织布、做房屋以及种种工作,也是有几百倍或千倍的差别。所以机器发明了之后,世界的生产力便生出一个大变动。这个大变动,就是机器占了人工,有机器的人便把没有机器人的钱都赚去了。再像广州,没有经过鸦片战争以前,是中国独一的通商口岸,中国各省的货物都是先运来广州,然后再由广州运去外洋;外国的货物也是先运到广州,然后再由广州运进各省。所以中国各省的进出口货物,都是经过湖南、江西,走南雄、乐昌,才到广州。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南雄、乐昌到韶关的这两条路,在当时沿途的挑夫是很多的,两旁的茶馆饭店也是很热闹的。后来海禁大开,各省的货物或者是由海船运到广东,或者是由上海、天津直接运送到外洋,都不经过南雄、乐昌到韶关的这两条路。所以由南雄、乐昌到韶关两条路的工人,现在都减少了。

      从前那两条路的繁盛,现在都变成很荒凉了。到了粤汉铁路通了火车之后,可以替代人工,由广州到韶关的挑夫更是绝迹。其他各地各国的情形都是一样。所以从机器发明了之后,便有许多人一时失业,没有工做,没有饭吃。这种大变动,外国叫做“实业革命”。因为有了这种实业革命,工人便受很大的痛苦。因为要解决这种痛苦,所以近几十年来便发生社会问题。

      这个社会问题,就是今天所讲的民生主义。我今天为什么不学外国直接来讲社会主义,要拿民生这个中国古名词来替代社会主义呢?这是很有道理,我们应该要研究的,因为机器发明以后,经过了实业革命,成为社会问题,便发生社会主义。所以社会主义之发生已经有了几十年。但是这几十年中,欧美各国对于社会主义,还没有找出一个解决方法,现在还是在剧烈战争之中。这种学说和思想现在流人中国来了,中国一班新学者也是拿它来研究。因为社会主义,现在中国很流行,所以共产主义现在中国也是很流行。中国学者拿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来研究,想寻出一个解决方法,也是很艰难的。因为外国发明这种学理已经有了几十年,到现在还不能够解决,此时传人中国,我们就想要解决,当然是不容易的。我们要研究这个问题,便要先把他的源尾、性质和定义来研究清楚。共产主义和社会主义两个名词,现在外国是一样并称的.其中办法虽然各有不同,但是通称的名词都是用社会主义。现在中国有人把社会主义同社会学两个名词作一样的看待,这实在是混乱。这种混乱,不但专是中国人有的,就是外国人也是一样有的。因为社会这个名词在英文是“梳西乙地”,社会学是“梳西柯罗之”,社会主义是“梳西利甚”。这三个字头一半的英文串字都是相同的,所以许多人便生出混乱。其实英文中的社会主义“梳西利甚”那个字,是从希腊文变出来的。希腊文社会主义的原意是“同志”,就像中国俗话说是“伙计”两个字一样。至于说到社会学的范围,是研究社会的情状、社会的进化和群众结合的现象;社会主义的范围,是研究社会经济和人类生活的问题,就是研究人民生计问题。所以我用民生主义来替代社会主义,始意就是在正本清源,要把这个问题的真性质表明清楚。要一般人一听到这个名词之后,便可以了解。

      因为社会主义已经发生了几十年,研究这种学理的学者不知道有千百家,所出的书籍也不知道有千百种。其中关于解决社会问题的学说之多,真是聚讼纷纷。所以外国的俗语说,社会主义有五十七种,究竟不知哪一种才是对的。由此便可见普通人对于社会主义无所适从的心理了。欧战发生了之后,社会的进步很快,世界潮流已经到了解决社会问题的时期。凡是从前不理会社会主义的人,在此时也跟上社会主义的路来走。就时势的机会讲,社会党应该可以做很多事,应该可以完全解决社会问题。但是社会党的内部,便生出许多纷争。在各国的社会党,一时风起云涌,发生种种派别,其中最著名的有所谓共产党、国家社会党和社会民主党。各党派之复杂,几乎不止五十七种。所以从前旁观者对于社会党派别复杂的批评,至此时正所谓不幸而言中。至于欧战没有发生以前,世界各国只有赞成社会主义和反对社会主义的两种人。反对的那种人,大多数都是资本家。所以从前只有反对社会主义的资本家同社会党来战争。到欧战发生了之后,反对的人都似降服了,社会党似乎可以乘机来解决社会问题。不过当时赞成社会主义的人在事前没有想到好办法,所以社会党内部便临时生出许多纷争。这种纷争,比较从前反对派和赞成派的纷争,更要厉害。所以社会问题至今不能解决,我们到了今日还是要来研究。在从前资本家、工人和学者反对社会主义的时候,所有世界各国赞成社会主义的人,不论是本国外国,都是认为同志。到了近来,不但是德国的社会党反对俄国的社会党,或者是俄国的社会党反对英国、美国的社会党,有国际的纷争;就是一国的社会党内部,也演出种种纷争。所以社会问题愈演愈纷乱,到现在还找不出一个好方法来解决。

      今天我所讲的民生主义,究竟和社会主义有没有分别呢?社会主义中的最大问题,就是社会经济问题。这种问题,就是一班人的生活问题。因为机器发明以后,大部分人的工作都是被机器夺去了,一班工人不能够生存,便发生社会问题。所以社会问题之发生,原来是要解决人民的生活问题。故专就这一部分的道理讲,社会问题便是民生问题,所以民生主义便可说是社会主义的本题。现在各国的社会主义,各有各的主张,所以各国解决社会问题的方法也是各有不同。社会主义到底是民生主义中的一部分呀,或者是民生主义是社会主义中的一部分呢?实业革命以后,研究社会问题的人不下千百家,其中研究最透彻和最有心得的,就是大家所知道的马克思。马克思对于社会问题,好像卢梭对于民权问题一样,在一百多年以前欧美研究民权问题的人,没有哪一个不是崇拜卢梭为民权中的圣人,好像中国崇拜孔子一样;现在研究社会问题的人,也没有哪一个不是崇拜马克思做社会主义中的圣人。

      在马克思的学说没有发表以前,世界上讲社会主义的,都是一种陈义甚高的理论,离事实太远。而马克思专从事实与历史方面用功,原原本本把社会问题的经济变迁,阐发无遗。所以后来学者把社会主义的人分作两派:一是叫做“乌托邦派”,这个乌托邦和中国黄老所说的华胥氏之国意思相同;一是叫做“科学派”,专从科学方法去研究社会问题之解决。至于乌托邦派是专从理想上来把社会来改良成一个安乐的国家,便有这种子虚乌有的寄托。这种寄托是由于人类受了很多痛苦,那些极有道德和悲天悯人的人,见了很不忍心但是又没有力量去改良,所以只好说理想上的空话,作一种寄托。中国俗话说:“天生一条虫,地生一片叶;天生一只鸟,地生一条虫。”这几句话的意思,就是说有了虫就有时来养,有了鸟就有虫来养。但是人类的天然形体不完全,生来没有羽毛,必需衣以御寒,必需食以养生。在太古吃果实的时候,地广人稀,人人都是很容易觅食,不必做很多的工就可以生活。到了渔猎时代,人民就要打鱼猎兽,才可以有鱼肉吃,才可以生活,就是要做工才有饭吃。到了游牧时代,人类要从事畜牧才可以生活,当时人人都是逐水草而居,时常迁徙,所有的工作是很辛苦勤劳。至于农业时代,人类要树艺五谷才可以生活,彼时人类的生活更是复杂,所有的工作更是辛苦勤劳。到了工商时代,遇事都是用机器,不用人力,人类虽然有力也没有用处,想去卖工,找不到雇主。在这个时候,便有很多人没有饭吃,甚至于饿死,所受的痛苦不是一言可尽。一般道德家,见得天然界的禽兽不用受痛苦尚且可以得衣食,人类受了痛苦反不容易得衣食,这是很可悯的;想要减少这些痛苦,令人人都可以得衣食,便发明了社会主义的学说,来解决这个问题。所以从前一般讲社会主义的人多半是道德家,就是一般赞成的人,也是很有良心、很有道德的。

      只有在经济上已经成功、自私自利、不顾群众生活的资本家才去反对,才不理社会问题。这个问题既然是为世界大多数人谋生活的问题,先知先觉的人发明了这个道理之后,自然可以得多数人的同情心来表示赞成。所以这个学说一经出世之后,便组织得有社会党。社会党一经成立之后,团体便一天发达一天,一天加大一天,扩充到各国。但是从前讲社会主义的人都是乌托邦派,只希望造一个理想上的安乐世界,来消灭人类的痛苦;至于怎么样去消灭的具体方法,他们[丝]毫没有想到。

      到了马克思出世之后,便用他的聪明才智和学问经验,对于这些问题作一种极透彻的研究,把古人所不知道和所不能解决的都通通发明出来。

      他的发明是全凭着经济原理。他照经济原理作透彻的研究之后,便批评从前主张社会主义的人,不过是有个人的道德心和群众的感情作用;其实经济问题,不是道德心和感情作用可以解决得了的,必须把社会的情状和社会的进化研究清楚了之后,才可以解决。这种解决社会问题的原理,可以说是全凭事实,不尚理想。至于马克思所著的书和所发明的学说,可说是集几千年来人类思想的大成。所以他的学说一出来之后,便举世风从,各同学者都是信仰他,都是跟住他走;好像卢梭发明了民权主义之后,凡是研究民权的人都信仰卢梭一样。从马克思以后,社会主义里头便分两派,一个是乌托邦派,一个是科学派。乌托邦派的情形,刚才已经讲过了。至于科学派,是主张用科学的方法来解决社会问题。因为近几十年来,物质文明极发达,科学很昌明,凡事都是要凭科学的道理才可以解决,才可以达到圆满的目的。就是讲到社会问题的解决方法,也是要从科学一方面研究清楚了之后,才可以得出结果。

      讲到这地,便要归宿到我的学说——知难行易。天下事情,如果真是知道了,便容易行得到。比方今天讲堂里很热,我们不用人力,只用电气风扇便可以解热。这件事如果是古人或者是乡下毫没有知识的人看见了,一定以为是神鬼从中摇动,所谓巧夺天工,对于这种奇怪的风扇一定要祈祷下拜。现在大家虽然不明白电气风扇的详细构造,但是已经明白电磁吸引的道理,因为由电能够吸引风扇,所以风扇能够转动,决不以为是很奇怪的事。难道古人的聪明不及我们吗?推论这个原因,就是由于古人不知道科学,故不能发明风扇,不是古人没有本领,不能用风扇。近来因为知道科学,有了科学家能够发明风扇,所以大家便能够用这种风扇来享受清凉。如果古人知道科学,以古人的聪明才智所做出来的东西,或者要比我们做的还要巧妙得多。

      讲到社会问题,在马克思以前,以为是一种希望,是做不到的事。到马克思本人,也以为单靠社会主义的理想去研究,还是一种玄想,就令全世界人都赞成,也是做不成功;一定要凭事实,要用科学的方法去研究清楚,才可以做得到。所以他一生研究社会主义,便在科学方法上去做功夫。他研究社会主义的工作,更是很辛苦的。当他亡命在英国的时候,英国是近代世界上顶文明的国家,没有哪一国可以驾乎英国之上的,所以英国在当时关于文化的设备也是很齐备。有一间图书馆,其中所藏的书籍总有好几百万种,无论关于什么问题的书籍都是很丰富的。马克思便每天在那间图书馆内去研究,用了二三十年的功,费了一生的精力,把关于社会主义的书籍——不管他是古人著作的,或者是时人发表的——都搜集在一处,过细参考比较,想求出一个结果。这种研究社会问题的办法,就是科学方法。故马克思所求出解决社会问题的方法,就是科学的社会主义。由于他这种详细深奥的研究,便求出一个结果,说世界上各种人事的动作,凡是文字记载下来令后人看见的,都可以作为历史。他在这种历史中所发明的最重要之一点,就是说世界一切历史都是集中于物质,物质有变动,世界也随之变动。并说人类行为都是由物质的境遇所决定,故人类文明史,只可说是随物质境遇的变迁史。马克思的这种发明,有人比之纽顿发明天文学之重心学说一样。现在马克思发明物质是历史的重心,因为他的研究透彻,理由充足,所以从前许多反对社会主义的人,后来都变为赞成社会主义。如果是过细研究了马克思学说的人,更是信仰他。

      经过欧战以后,世界上差不多没有反对社会主义的人,社会党可以为所欲为,本来可以解决各国的社会问题。当时势力最大的社会党是马克思派。马克思派是科学派,从前的是乌托邦派。在当时各国的社会,秩序一乱,社会党内的科学派和乌托邦派固然是发生了冲突,就是科学派的社会党也是互相冲突。因为内部有冲突,所以欧战之后,至今还不能解决社会问题。

      至于推到社会党的圣人马克思,以物质为历史的重心,这个道理究竟是怎么样呢?马克思的门徒,于一千八百四卜八年在比利时开了一个国际社会党大会,定了许多办法。现在各国马克思派的社会党所用的办法,许多还是奉行那年所定的大纲。当欧战发生以后,俄国便拿那种主义去实行,现在俄国已经把那种主义改变了,其中理由到底是怎么样,我们研究俄国的情形不多,不敢判断。但是照俄国人自己说,俄国从前所行的革命办法并不是马克思主义,是一种战时政策。这种战时政策并不是俄国独行的,就是英国、德国和美国当欧战的时候,把全国的大实业像铁路、轮船和一切大制造厂都收归国有。同是一样的办法,为什么英国、美国实行出来就说是战时政策,在俄国实行出来大家便说是马克思主义呢?理由就是由于俄国革命党是信仰马克思主义,而欲施之实行的原故。照俄国人说,俄国现在的实业和经济还没有大发达,实在够不上实行马克思主义;要像英国、美国之实业经济的那样发达,才可以实行马克思主义。所以在理论一方面讲,马克思的信徒在欧战以后便大家争论起来。德国、法国和俄国的社会党,本来都是服从马克思主义,成了“国际派”;但是到了争论的时候,彼此互相攻击,互相诋毁,攻击的人总是说被攻击的人不是服从马克思主义。这一派攻击那一派,这一国的社会党攻击那一国的社会党。由于这些攻击诋毁,马克思的学说便发生了问题。就是物质到底是不是历史的重心呢?纽顿考究得太阳在宇宙之间,是我们的中心。照天文学和各种科学去研究,那个道理是很对的。马克思发明物质是历史的重心,到底这种道理是对不对呢?经过欧战后几年的试验以来,便有许多人说是不对。

      到底什么东西才是历史的重心呢?我们国民党提倡民生主义已经有了二十多年,不讲社会主义,只讲民生主义。社会主义和民生主义的范围是什么关系呢?近来美国有一位马克思的信徒威廉氏,深究马克思的主义,见得自己同门互相纷争,一定是马克思学说还有不充分的地方,所以他便发表意见,说马克思以物质为历史的重心是不对的,社会问题才是历史的重心,而社会问题中又以生存为重心,那才是合理。民生问题就是生存问题,这位美国学者最近发明适与吾党主义若合符节。这种发明就是民生为社会进化的重心,社会进化又为历史的重心,归结到历史的重心是民生,不是物质。我们提倡民生主义二十多年,当初详细研究,反覆思维,总是觉得用“民生”这两个字来包括社会问题,较之用“社会”或“共产”等名词为适当,切实而且明了,故采用之。不图欧战发生之后,事理更明,学问更进,而马克思宗徒亦有发明相同之点。此足见吾党之提倡民生主义正合夫进化之原理,非同时髦学者之人云亦云也。

      照这位美国学者主张,他说古今人类的努力,都是求解决自己的生存问题;人类求解决生存问题,才是社会进化的定律,才是历史的重心。马克思的唯物主义,没有发明社会进化的定律,不是历史的重心。我们要明白这两家的学说,究竟哪一家的主张是对的,便要详细研究他们的主义和近世社会进化的事实是不是相符合。马克思研究社会问题,是专注重物质的。要讲到物质,自(无)[然]不能不注重生产;没有过量的生产,自然不至有实业革命。所以生产是近世经济上头一件事,要知道近世的经济情形,必先要知道近世的生产情形。近世的生产情形是怎么样呢?生产的东西都是用工人和机器,由资本家与机器合作,再利用工人,才得近世的大生产。至于这种大生产所得的利益,资本家独得大分,工人分得少分。

      所以工人和资本家的利益常常相冲突,冲突之后,不能解决,便生出阶级战争。照马克思的观察,阶级战争不是实业革命之后所独有的,凡是过去的历史都是阶级战争史。古时有主人和奴[隶]的战争,有地主和农奴的战争,有贵族和平民的战争,简而言之,有种种压迫者和被压迫者的战争。到了社会革命完全成功,这两个互相战争的阶级才可以一齐消灭。由此便可知马克思认定要有阶级战争,社会才有进化;阶级战争是社会进化的原动力。这是以阶级战争为因,社会进化为果。我们要知道这种因果的道理是不是社会进化的定律,便要考察近来社会进化的事实。

      近几十年来社会是很进化的,各种社会进化的事实更是很复杂的。就是讲到经济一方面的事实,也不是一言可尽。但是用概括的方法来讲,欧美近年来之已经进化可以分作四种:第一是社会与工业之改良;第二是运输与交通事业收归公有;第三是直接征税;第四是分配之社会化。这四种社会经济事业,都是用改良的方法进化出来的。从今以往,更是日日改良,日日进步的。这四种社会经济事业是些什么详细情形呢?

      譬如就第一种,就是要用政府的力量改良工人的教育,保护工人的卫生,改良工厂和机器,以求极安全和极舒服的工作。能够这样改良,工人便有做工的大能力,便极愿意去做工,生产的效(力)[率]便是很大。

      这种社会进化事业在德国施行最早,并且最有成效。近来英国、美国也是一样的仿行,也是一样的有成效。

      就第二种的情形说,就是要把电车、火车、轮船以及一切邮政、电政、交通的大事业都由政府办理,用政府的大力量去办理那些大事业,然后运输才是很迅速,交通才是很灵便。运输迅速,交通灵便,然后各处的原料才是很容易运到工厂内去用。工厂内制造的出品,才是很容易运到市场去卖,便不至多费时间,令原料与出品在中道停滞,受极大的损失。如果不用政府办,要用私人办,不是私人的财力不足,就是垄断的阻力极大。归结到运输一定是不迅速,交通一定是不灵便,令全国的各种经济事业都要在无形之中受很大的损失。这种事业的利弊,在德国明白最早,所以他们的各种大运输交通事业老早就是由国家经营。就是美国私有的大运输交通事业,在欧战期内也是收归政府办理。

      至于第三种直接征税,也是最近进化出来的社会经济方法。行这种方法,就是累进税率,多征资本家的所得税和遗产税。行这种税法,就可以令国家的财源多是直接由资本家而来。资本家的人息极多,国家直接征税,所谓多取之而不为虐。从前的旧税法只是钱粮和关税两种,行那种税法,就是国家的财源完全取之于一般贫民,资本家对于国家只享权利、毫不尽义务,那是很不公平的。德国、英国老早发现这种不公平的事实,所以他们老早便行直接征税的方法。德国政府的岁入,由所得税和遗产税而来的,占全国收入约自百分之六十至百分之八十。英国政府关于这种收入,在欧战开始的时候也到百分之五十八。美国实行这种税法较为落后,在十年之前才有这种法律,自有了这种法律以后,国家的收入便年年大形增加。在一千九百一十八年,专就所得税一项的收入而论,便约有美金四十万万。欧美各国近来实行直接征税,增加了大财源,所以更有财力来改良种种社会事业。

      第四种分配之社会化,更是欧美社会最近的进化事业。人类自发明了金钱,有了买卖制度以后,一切日常消耗货物多是由商人间接买来的。商人用极低的价钱,从出产者买得货物,再卖到消耗者,一转手之劳便赚许多佣钱。这种货物分配制度,可以说是买卖制度,也可以说是商人分配制度。消耗者在这种商人分配制度之下,无形之中受很大的损失。近来研究得这种制度可以改良,可以不必由商人分配,可以由社会组织团体来分配,或者是由政府来分配。譬如英国新发明的消费合作社,就是由社会组织团体来分配货物。欧美各国最新的市政府,供给水电、煤气以及面包、牛奶、牛油等食物,就是用政府来分配货物。像用这种分配的新方法,便可以省去商人所赚的佣钱。免去消耗者所受的损失。就这种新分配方法的原理讲,就可以说是分配之社会化,就是行社会主义来分配货物。

      以上所讲的社会与工业之改良、运输与交通收归公有、直接征税与分配之社会化,这四种社会经济进化,便打破种种旧制度,发生种种新制度。社会上因为常常发生新制度,所以常常有进化。

      至于这种社会进化是由于什么原因呢?社会上何以要起这种变化呢?

      如果照马克思的学说来判断,自然不能不说是由于阶级战争。社会上之所以要起阶级战争的原故,自然不能不说是资本家压制工人。资本家和工人的利益总是相冲突,不能调和,所以便起战争。社会因为有这种战争,所以才有进化。但是照欧美近几十年来社会上进化的事实看,最好的是分配之社会化,消灭商人的垄断,多征资本家的所得税和遗产税,增加国家的财富,更用这种财富来把运输和交通收归公有,以及改良工人的教育、卫生和工厂的设备,来增加社会上的生产力。因为社会上的生产很大,一切生产都是很丰富,资本家固然是发大财,工人也可以多得工钱。像这样看来,资本家改良工人的生活,增加工人的生产力,工人有了大生产力,便为资本家多生产,在资本家一方面可以多得出产,在工人一方面也可以多得工钱。这是资本家和工人的利益相调和,不是相冲突。社会之所以有进化,是由于社会上大多数的经济[利益]相调和,不是由于社会上大多数的经济利益有冲突。社会上大多数的经济利益相调和,就是为大多数谋利益。大多数有利益,社会才有进步。社会上大多数的经济利益之所以要调和的原因,就是因为要解决人类的生存问题。古今一切人类之所以要努力,就是因为要求生存;人类因为要有不间断的生存,所以社会才有不停止的进化。所以社会进化的定律,是人类求生存。人类求生存,才是社会进化的原因。阶级战争不是社会进化的原因,阶级战争是社会当进化的时候所发生的一种病症。这种病症的原因,是人类不能生存。因为人类不能生存,所以这种病症的结果,便起战争。马克思研究社会问题所有的心得,只见到社会进化的毛病,没有见到社会进化的原理。所以马克思只可说是一个“社会病理家”,不能说是一个“社会生理家”。

      再照马克思阶级战争的学说讲,他说资本家的盈余价值都是从工人的劳动中剥夺来的。把一切生产的功劳完全归之于工人的劳动,而忽略社会上其他各种有用分子的劳动。譬如中国最新的工业是上海、南通州和天津、汉口各处所办的纱厂布厂,那些纱厂布厂,当欧战期内纺纱织布是很赚钱的,各厂每年所剩的盈余价值少的有几十万,多的有几百万。试问这样多的盈余价值,是属于何人的功劳呢?是不是仅仅由于纱厂布厂内纺纱织布的那些工人的劳动呢?就纺纱织布而论,我们便要想想布和纱的原料,由此我们便要推及于棉花。因为要研究棉花的来源,我们便要推到种种农业问题。要详细讲到棉花的农业问题,便不能不推及到研究好棉花种子和怎么种植棉花的那些农学家。当未下棉种之初,便不能不用各种工具和机器去耕耘土地,及下棉种之后,又不能不用肥料去培养结棉花的枝干。我们一想到那些器械和肥料,便不能不归功到那些器械和肥料的制造家和发明家。棉花收成之后,再要运到工厂内来纺纱织布,布和纱制成之后,再运到各处市场去卖,自然要想到那些运输的轮船火车。要研究到轮船火车之何以能够运动,首行便要归功到那些蒸汽和电气的发明家。要研究到构造轮船火车是些什么材料,自然不能不归功于金属的采矿家、制造家和木料的种植家。就是布和纱制成之后,社会上除了工人之外,假若其余各界的人民都不穿那种布、用那种纱,布和纱当然不能畅销。布和纱没有大销路,纱厂布厂的资本家怎么样可以多赚钱,可以多取盈余价值?就这种种情形设想,试问那些纱厂布厂的资本家所取得的盈余价值,究竟是属于谁的呢?试问纱厂布厂内的工人,怎么能够说专以他们的劳动便可以生出那些布和纱的盈余价值呢?不徒是纱布工业盈余价值的情形是这样,就是各种工业盈余价值的情形都是一样。由此可见,所有工业生产的盈余价值,不专是工厂内工人劳动的结果,凡是社会上各种有用有能力的分子,无论是直接间接,在生产方面或者是在消费方面,都有多少贡献。这种有用有能力的分子,在社会上要占大多数。如果专讲工人,就是在工业极发达的美国,工人的数目也不过是二千多万,只占全美国人口五分之一。至于其他工业不发达的国家,像我们中国做工的人数,更是很少。像这样讲,就令在一个工业极发达的国家,全国的经济利益不相调和,发生冲突,要起战争,也不是一个工人阶级和一个资本阶级的战争,是全体社会大多数有用有能力的分子和一个资本阶级的战争。这些社会上大多数有用有能力的分子,因为都要求生存,免去经济上的战争,所以才用公家来分配货物,多征资本家的所得税、遗产税,来发达全国的运输和交通事业,以及改良工人的生活和工厂的工作,做种种大多数的经济利益相调和的事业。欧美各国从这种种经济利益相调和的事业发达以后,社会便极有进化,大多数便享幸福。所以马克思研究社会问题,只求得社会上一部分的毛病,没有发明社会进化的定律。这位美国学者所发明的人类求生存才是社会进化的定律,才是历史的重心。人类求生存是什么问题呢?就是民生问题,所以民生问题才可说是社会进化的原动力。我们能够明白社会进化的原动力,再来解决社会问题,那才很容易。

      马克思认定阶级战争才是社会进化的原因,这便是倒果为因。因为马克思的学说颠倒因果,本源不清楚,所以从他的学说出世之后,各国社会上所发生的事实便与他的学说不合,有的时候并且相反。譬如他的门徒在一千八百四十八年开过一次国际共产大会,发表了种种主张,这次所组织的国际共产党,在普法战争的时候就被消灭了。后来又成立第二次的国际共产党,第二次国际共产党和第一次国际共产党不同的地方,是第一次国际共产党要完全本阶级战争的原理,用革命手段来解决社会问题,主张不与资本家调和,所谓不妥协。至于党员加入国会去活动是共产党所不许可的,以为这不是科学的方法。但是后来德国的共产党通通走到国会去活动,延到今日,英国工党又在君主立宪政府之下组织内阁。照这些事件来看,世界上所发生许多的政治经济变动,都不是第一次国际共产党所定的办法。因为第一次国际共产党和第二次国际共产党的主张太不相同,所以后来马克思党徒的纷争更是厉害。这都是马克思在当时所没有料到的。由于这些不能料到的事情,便知道我的学说是知难行易。马克思主张用科学来解决社会问题,他致力最大的地方,在第一次国际共产党没有成立以前,用很多工夫把从前的历史和当时的事实都研究得很清楚。由于他研究从前的历史和当时的事实所有的心得,便下一个判断,说将来资本制度一定要消灭。他以为资本发达的时候,资本家之中彼此因为利害的关系,大资本家一定吞灭小资本家。弄到结果,社会上便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极富的资本家,一种是极穷的工人。到资本发达到了极点的时候,自己便更行破裂,成一个资本国家,再由社会主义顺着自然去解决,成一个自由社会式的国家。依他的判断,资本发达到极点的国家,现在应该到消灭的时期,应该要起革命。但是从他至今有了七十多年,我们所见欧美各国的事实和他的判断刚刚是相反。当马克思的时代,英国工人要求八点钟的工作时间,用罢工的手段向资本家要挟。马克思便批评以为这是一种梦想,资本家一定是不许可的,要得到八点钟的工作时间,必须用革命手段才可以做得到。到了后来,英国工人八点钟的要求,不但是居然成为事实,并且由英国国家定为一种通行的法律,令所有全国的大工厂、银行、铁路中的工人都是作工八点钟。其他许多事实,在马克思当时自以为是料到了的,后来都是不相符合,令马克思自己也说“所料不中”。别的事实不说,只就资本一项来讲,在马克思的眼光,以为资本发达了之后便要互相吞并,自行消灭。但是到今日,各国的资本家不但不消灭,并且更加发达,没有止境,便可以证明马克思的学理了。

      我们再来讲德国社会问题的情形。德国当丕士麦执政的时代,用国家力量去救济工人的痛苦,作工时间是由国家规定了八点钟;青年和妇女作工的年龄与时间,国家定了种种限制;工人的养老费和保险费,国家也有种种规定,要全国的资本家担任去实行。当时虽然有许多资本家反对,但是丕士麦是一位铁血宰相,他便有铁血的手腕去强制执行。当实行的时候,许多人以为国家保护工人的办法改良,作工的时间减少,这是一定于工人有利、于资本家有损的。再照比例的理想来推,从前十六点钟工作的生产力,自然要比八点钟的生产力大得多。但是行了之后的结果是怎么样呢?事实上,八点钟的工作比较十六点钟的工作还要生产得多。这个理由,就是因为工人一天作八点钟的工作,他的精神体魄不至用尽,在卫生上自然是健康得多。因为工人的精神体魄健康,管理工厂内的机器自然是很周到,机器便很少损坏;机器很少损坏,便不至于停工修理,便可以继续的生产,生产自然是加多。如果工人一天做十六点钟的工,他们的精神体魄便弄到很衰弱,管理机器不能周到,机器便时常损坏,要停工修理,不能继续生产,生产力自然要减少。如果大家不信,我可举一个比喻,请诸君各人自己去试验。比方一个人一日要读十五六点钟的书,弄到精神疲倦,就是勉强读得多,也不容易记清楚。如果一日只读八点钟的书,其余的时间便去休息游戏,保养精神,我想读过了的书一定是很容易记得,很容易了解。讲到时间的关系,马克思在当时所想到了的,以为作工八点钟,生产力一定要减少。后来德国实行时间减少政策,生产力反为加多,驾乎各国之上。于是英国、美国便奇怪起来,以作工时间减少,工人保护费加多,生产力应该要减少,何以德国行这种政策,生产力反加多呢?因为奇怪,便去考察德国的情形。后来英国、美国也明白这个道理,便仿效德国的办法。马克思在当时总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便断错了。

      再照马克思的研究,他说资本家要能够多得盈余价值,必须有三个条件:一是减少工人的工钱;二是延长工人作工的时间;三是抬高出品的价格。这三个条件是不是合理,我们可以用近来极赚钱的工业来证明。大家知道美国有一个福特汽车厂,那个厂极大,汽车的出品极多,在世界各国都是很销行的,该厂内每年所赚的钱有过万万,至于那个厂内制造和营业的情形是怎么样呢?不管是制造厂或者是办事房,所有一切机器陈设都是很完备,都是很精致,很适合工人的卫生。工人在厂内做事,最劳动的工作,最久不过是做八点钟。至于工钱,虽极不关重要的功夫,每日工钱都有美金五元,合中国钱便有十元;稍为重要的职员,每日所得的薪水更不止此数。厂内除了给工人的工钱薪水以外,还设得有种种游戏场,供工人的娱乐;有医药卫生室,调治工人的疾病;开设得有学校。教育新到的工人和工人的子弟;并代全厂的工人保人寿险,工人死亡之后,遗族可以得保险费,又可以得抚恤金。说到这个厂所制出来的汽车的价格,这是大家买过汽车的人都是很知道的,凡是普通汽车要值五千元的,福特汽车最多不过是值一千五百元。这种汽车价值虽然是很便宜,机器还是很坚固,最好的是能够走山路,虽使用极久还不至于坏。因为这个车厂的汽车有这样的价廉物美,所以风行全球。因为这种汽车销路极广,所以这个厂便发大财。我们用这个发财车厂所持的工业经济原理,来和马克思盈余价值的理论相比较,至少有三个条件恰恰是相反。就是马克思所说的是资本家要延长工人作工的时间,福特车厂所实行的是缩短工人作工的时间;马克思所说的是资本家要减少工人的工钱,福特车厂所实行的是增加工人的工钱;马克思所说的是资本家要抬高出品的价格,福特车厂所实行的是减低出品的价格。(来源 . )像这些相反的道理,从前马克思都不明白,所以他从前的主张便大错特错。马克思研究社会问题,用功几十年,所知道的都是已往的事实。至于后来的事实,他一点都没有料到。所以他的信徒,要变更他的学说,再推到马克思社会主义的目的,根本上主张要推倒资本家。究竟资本家应该不应该推倒,还要后来详细研究才能够清楚。由此更可见,知是很艰难的,行是很容易的。

      马克思盈余价值的精华,是说资本家所得的钱是剥夺工人的盈余,由此便推到资本家生产要靠工人,工人生产要靠物质,物质买卖要靠商人。

      凡是一种生产,资本家同商人总是从中取利,剥夺工人的血汗钱。由此便知资本家和商人,都是有害于工人,有害于世界的,都应该要消灭。不过马克思的判断,以为要资本家先消灭,商人才能够消灭。现在世界天天进步,日日改良,如前所讲之分配社会化就是新发明,这种发明叫做合作社。这种合作社是由许多工人联合起来组织的。工人所需要的衣服饮食,如果要向商人间接买来,商人便从中取利,赚很多的钱,工人所得的物品一定是要费很多的钱。工人因为想用贱价去得好物品,所以他们便自行凑合,开一间店子,店子内所卖的货物都是工人所需要的。所以工人常所需要货物,都是向自己所开的店子内去买,供给既便利,价值又便宜。到了每年年底,店中所得的盈利,便依顾主消费的多少分派利息。这种店子分利,因为是根据于顾主消费的比例,所以就叫做消费合作社。现在英国许多银行和生产的工厂,都是由这种消费合作社去办理。由于这种合作社之发生,便消灭了许多商店,所以从前视此种合作社为不关重要的商店,现在便看作极有效力的组织。英国因为这种组织很发达,所以国内的大商家现在都变成生产家。就是像美国的三达火油公司,在中国虽然是一家卖油的商店,在美国便是制造火油的生产家。其他英国的各种大商家,现在都有变成生产家的趋势。用这种合作社来解决社会问题,虽然是旁枝的事情,但是马克思当时的判断,以为要资本家先消灭,商人才可以消灭;现在合作社发生,商人便先消灭。马克思的判断和这种事实又是不相符合。

      马克思的判断既然是和事实不对,可见我的学说——知难行易,是的确不能磨灭的。

      再照马克思的学理说,世界上的大工业要靠生产,生产又要靠资本家。这几句话的意思,就是有了好生产和大资本家,工业便可以发展,便可以赚钱。就我们中国工业的情形来证明,是怎么样呢?中国最大的工业是汉冶萍公司,汉冶萍公司是专制造钢铁的大工厂。这个公司内最大的资本家,从前是盛宣怀。这个工厂每年所出的钢铁,在平常的时候,或者是运到美洲舍路埠去卖,或者是运到澳洲去卖;当欧战的时候,都是运到日本去卖。钢铁本来是中国的大宗进口货,中国既是有了汉冶萍可以制造钢铁,为什么还要买外国的钢铁呢?因为中国市面所需要的钢铁都是极好的建筑钢、枪炮钢和工具钢,汉冶萍所制造的只是钢轨和生铁,不合市面的用途,所以市面要买外来的进口货,不买汉冶萍的钢铁。至于美国每年所出的钢有四千万吨、铁有四五千万吨,中国只有汉冶萍每年出铁二十万吨、出钢十几万吨,中国所出这样少数的钢铁,为什么还要运到美国去卖呢?美国出那样多的钢铁,为什么还可以消受中国的钢铁呢?就是因为汉冶萍没有好炼钢厂,所出的生铁要经过许多方法的制造才可以用,在中国不合用途,所以要运到外国去卖。美国有极多的制钢厂,只要有便宜铁,不管它是哪里来的,便可以消纳,便可以制造好钢来赚钱。所以本国虽然出很多的钢铁,就是中国运去的便宜铁,还可以买。汉冶萍公司所出的钢铁,因为是运到外国去卖,所以在欧战的时候,对于工人减时间、加工价,还是很赚钱;现在是亏本,许多工人失业。照马克思的学理讲,汉冶萍公司既是有钢铁的好出产,又有大资本,应该要赚钱,可以大发展,为什么总是要亏本呢?由汉冶萍这一个公司的情形来考究,实业的中心是在什么地方呢?就是在消费的社会,不是专靠生产的资本。汉冶萍虽然有大资本,但是生产的钢铁在中国没有消费的社会,所以不能发展,总是不能赚钱。因为实业的中心要靠消费的社会,所以近来世界上的大工业,都是照消费者的需要来制造物品。近来有知识的工人,也是帮助消费者。消费是什么问题呢?就是解决众人的生存的问题,也就是民生问题。所以工业实在是要靠民生。民生就是政治的中心,就是经济的中心和种种历史活动的中心,好像天空以内的重心一样。

      从前的社会主义错认物质是历史的中心,所以有了种种纷乱。这好像从前的天文学错认地球是宇宙的中心,所以计算历数,每三年便有一个月的大差;后来改正太阳是宇宙的中心,每三年后的历数,才只有一日之差一样。我们现在要解除社会问题中的纷乱,便要改正这种错误,更不可说物质问题是历史中的中心,要把历史上的政治和社会经济种种中心都归之于民生问题,以民生为社会历史的中心。先把中心的民生问题研究清楚了,然后对于社会问题才有解决的办法。

      【第二讲】

      【(八月十日)】

      民生主义这个问题,如果要从学理上详细来讲,就是讲十天或二十天也讲不完全。况且这种学理,现在还是没有定论的。所以单就学理来讲,不但是虚耗很多时间,恐怕讲演理论,越讲越难明白。所以我今天先把学理暂且放下不说,专拿办法来讲。

      民生主义的办法,国民党在党纲里头老早是确定了。国民党对于民生主义定了两个办法:第一个是平均地权,第二个是节制资本。只要照这两个办法,便可以解决中国的民生问题。至于世界各国,因为情形各不相同,资本发达的程度也是各不相同,所以解决民生问题的办法,各国也是不能相同。我们中国学者近来从欧美得到了这种学问,许多人以为解决中国民生问题,也要仿效欧美的办法。殊不知欧美社会党解决社会问题的办法,至今还是纷纷其说,莫衷一是。

      照马克思派的办法,主张解决社会问题要平民和生产家即农工专制,用革命手段来解决一切政治经济问题,这种是激烈派。还有一派社会党主张和平办法,用政治运动和妥协的手段去解决。这两派在欧美常常大冲突,各行其是。用革命手段来解决政治经济问题的办法,俄国革命时候已经采用过了。不过俄国革命六年以来,我们所看见的,是他们用革命手段,只解决政治问题。用革命手段解决政治问题,在俄国可算是完全成功。但是说到用革命手段来解决经济问题,在俄国还不能说是成功。俄国近日改变一种新经济政策,还是在试验之中。由此便知纯用革命手段不能完全解决经济问题。因为这个原因,欧美许多学者便不赞成俄国专用革命的手段去解决经济问题的方法,主张要用政治运动去解决这种问题。行政治运动去解决政治经济问题,不是一日可以做得到的,所以这派人都主张缓进。这派主张缓进的人,就是妥协家同和平派。他[们]所想得的方法,以为英美资本发达的国家,不能用马克思那种方法立时来解决社会问题,要用和平的方法才可以完全解决。这种方法就是前一次已经讲过了的四种方法:第一是社会与工业之改良;第二运输与交通事业收归公有;第三直接征税,就是收所得税;第四为分配之社会化,就是合作社。这四种方法,都是和马克思的办法不同;要主张行这种方法来改良经济问题,就是反对马克思用革命手段来解决经济问题。欧美各国已经陆续实行这四种方法,不过还没有完全达到所期望的目的。但是大家都以为用这四种方法,社会问题便可以解决,所以英美便有许多社会党很赞成这四种方法。

      这四种方法都是和平手段,所以他们便很反对马克思革命手段。俄国当初革命的时候,本来想要解决社会问题,政治问题还在其次。但是革命的结果,政治问题得了解决,社会问题不能解决,和所希望的恰恰是相反。由于这种事实,反对马克思的一派便说:“俄国行马克思办法,经过这次试验,已经是办不通,归于失败。”至于马克思的党徒便答复说:“俄国行革命手段来解决社会问题,不是失败,是由于俄国的工商业还没有发达到英美那种程度,俄国的经济组织还没有成熟,所以不能行马克思的方法。如果在工商业极发达、经济组织很成熟的国家,一定可以行马克思的办法。

      所以马克思的方法若是在英美那种国家去实行,一定是能够成功的,社会问题二定是可以根本解决的。”照这两派学说比较起来,用马克思的方法,所谓是㈠陕刀斩乱麻”的手段;反对马克思的方法,是和平手段。我们要解决社会问题,究竟是用快刀斩乱麻的手段好呀,还是用和平手段、像上面所讲的四种政策好呢?这两派的方法,都是社会党所主张的,是和资本家相反对的。

      现在欧美的工商业进步到很快,资本发达到极高,资本家专制到了极点,一般人民都不能忍受。社会党想为人民解除这种专制的痛苦,去解决社会问题,无论是采用和平的办法或者是激烈的办法,都被资本家反对。

      到底欧美将来解决社会问题是采用什么方法,现在还是看不出,还是料不到。不过主张和平办法的人,受了资本家很多的反对、种种的激烈[刺激],以为用和平手段来改良社会,于人类极有利益,于资本家毫无损害,尚且不能实行,便有许多人渐渐变更素来的主张,去赞成激烈的办法,也一定要用革命手段来解决社会问题。照马克思的党徒说:“如果英国工人真能够觉悟,团结一致,实行马克思的办法来解决社会问题,在英国是一定可以成功的。美国的资本发达和英国相同,假若美国工人能行马克思主义,也可以达到目的。”但是现在英美各国的资本家专制到万分,总是设法反对解决社会问题的进行,保守他们自己的权利。现在资本家保守权利的情形,好像从前专制皇帝要保守他们的皇位一样。专制皇帝因为要保守他们的皇位,恐怕反对党来摇动,便用很专制的威权、极残忍的手段来打消他们的反对党;现在资本家要保守自己的私利,也是用种种专制的方法来反对社会党,横行无道。欧美社会党将来为势所迫,或者都要采用马克思的办法来解决经济问题,也是未可定的。

      共产这种制度,在原人时代已经是实行了。究竟到什么时代才打破呢?依我的观察,是在金钱发生之后。大家有了金钱,便可以自由买卖,不必以货易货,由交易变成买卖,到那个时候共产制度便渐渐消灭了。由于有了金钱,可以自由买卖,便逐渐生出大商家。当时工业还没有发达,商人便是资本家。后来工业发达,靠机器来生产,有机器的人便成为资本家。所以从前的资本家是有金钱,现在的资本家是有机器。由此可见,古代以货易货,所谓“日中为市”、“交易而退,各得其所”的时候,还没有金钱,一切交换都不是买卖制度,彼此有无相通,还是共产时代。后来有了货币,金钱发生,便以金钱易货,便生出买卖制度,当时有金钱的商人便成为资本家。到近世发明了机器,一切货物都靠机器来生产,有机器的人更驾乎有金钱的人之上。所以由于金钱发生,便打破了共产;由于机器发明,便打破了商家。现在资本家有了机器,靠工人来生产,掠夺工人的血汗,生出贫富极相悬殊的两个阶级。这两个阶级常常相冲突,便发生阶级战争。一般悲天悯人的道德家,不忍见工人的痛苦,要想方法来解除这种战争,减少工人的痛苦,是用什么方法呢?就是想把古代的共产制度恢复起来。因为从前人类顶快活的时代,是最初脱离禽兽时代所成的共产社会,当时人类的竞争,只有和天斗,或者是和兽斗。后来工业发达,机器创出,便人与之[人]斗。从前人类战胜了天同兽之后,不久有金钱发生,近来又有机器创出,那些极聪明的人把世界物质都垄断起来,图他个人的私利,要一般人都做他的奴隶,于是变成人与人争的极剧烈时代。这种争斗要到什么时候才可以解决?必要再回复到一种新共产时代,才可以解决。所谓人与人争,究竟是争什么呢?就是争面包,争饭碗。到了共产时代,大家都有面包和饭吃,便不至于争,便可以免去人同人争。所以共产主义就是最高的理想来解决社会问题的。我们国民党所提倡的民生主义,不但是最高的理想,并且是社会的原动力,是一切历史活动的重心。

      民生主义能够实行,社会问题才可以解决;社会问题能够解决,人类才可以享很大的幸福。我今天来分别共产主义和民生主义,可以说共产主义是民生的理想,民生主义是共产的实行;所以两种主义没有什么分别,要分别的还是在方法。

      我们国民党在中国所占的地位、所处的时机,要解决民生问题应该用什么方法呢?这个方法,不是一种玄妙理想,不是一种空洞学问,是一种事实。这种事实不是外国所独有的,就是中国也是有的。我们要拿事实做材料,才能够定出方法;如果单拿学理来定方法,这个方法是靠不住的。

      这个理由,就是因为学理有真的有假的,要经过试验才晓得对与不对。好像科学上发明一种学理,究竟是对与不对,一定要做成事实,能够实行,才可以说是真学理。科学上最初发明的许多学理,一百种之中有九十九种是不能够实行的,能够实行的学理不过是百分之一。如果通通照学理去定办法,一定是不行的。所以我们解决社会问题,一定是要根据事实,不能单凭学理。

      在中国的这种事实是什么呢?就是大家所受贫穷的痛苦。中国人大家都是贫,并没有大富的特殊阶级,只有一般普通的贫。中国人所谓“贫富不均”,不过在贫的阶级之中,分出大贫与小贫。其实中国的顶大资本家,和外国资本家比较,不过是一个小贫,其他的穷人都可说是大贫。中国的大资本家在世界上既然是不过一个贫人,可见中国人通通是贫,并没有大富,只有大贫小贫的分别。我们要把这个分别弄到大家平均,都没有大贫,要用什么方法呢?大概社会变化和资本发达的程度,最初是由地主,然后由地主到商人,再由商人才到资本家。地主之产生,是由于封建制度。欧洲现在没有脱离封建制度。中国自秦以后,封建制度便已经打破了。当封建制度的时候,有地的贵族便是富人,没有地的人便是贫民。中国到今日脱离封建制度虽然有了二千多年,但是因为工商业没有发达,今日的社会情形还是和二千多年以前的社会情形一样。中国到今日,虽然没有大地主,还有小地主。在这种小地主时代,大多数地方还是相安无事,没有人和地主为难。

      不过,近来欧美的经济潮流一天一天的侵进来了,各种制度都是在变动,所受的头一个最大的影响,就是土地问题。比方现在广州市的土地在开辟了马路之后,长堤的地价,和二十年以前的地价相差是有多少呢?又像上海黄浦滩的地价,比较八十年以前的地价相差又是多少呢?大概可说相差一万倍。就是从前的土地大概一块钱可以买一方丈,现在的一方丈便要卖一万块钱,好像上海黄浦滩的土地现在每亩要值几十万,广州长堤的土地现在每亩要值几十万。所以中国土地先受欧美经济的影响,地主便变成了富翁,和欧美的资本家一样了。经济发达、土地受影响的这种变动,不独中国为然,从前各国也有这种事实。不过各国初时不大注意,没有去理会,后来变动越大才去理会,便不容易改动,所谓积重难返了。我们国民党对于中国这种地价的影响,思患预防,所以要想方法来解决。

      讲到土地问题,在欧美社会主义的书中,常说得有很多有趣味的故事。像澳洲有一处地方,在没有成立市场以前,地价是很平的。有一次政府要拍卖一块土地,这块土地在当时是很荒芜的,都是作垃圾堆之用,没用别的用处,一般人都不愿意出高价去买。忽然有一个醉汉闯入拍卖场来。当时拍卖官正在叫卖价,众人所还的价,有一百元的,有二百元的,有还到二百五十元的;到了还到二百五十元的时候,便没有人再加高价。

      拍卖官就问有没有加到三百元的?当时那个醉汉,醉到很糊涂,便一口答应,说我出价三百元。他还价之后,拍卖官便照他的姓名定下那块地皮。

      地既卖定,众人散去,他也走了。到第二天,拍卖官开出帐单,向他要地价的钱。他记不起昨天醉后所做的事情,便不承认那一笔帐;后来回忆他醉中所做的事,就大生悔恨。但对于政府既不能赖帐,只可费了许多筹划,尽其所有,才凑够三百元来给拍卖官。他得了那块地皮之后,许久也没有能力去理会。相隔十多年,那块地皮的周围都建了高楼大厦,地价都是高到非常。有人向他买那块地皮,还他数百万的价钱,他还不放手。他只是把那块地分租与人,自己总是收地租。更到后来,这块地便涨价到几千万,这个醉汉便成澳洲第一个富家翁。推到这位澳洲几千万元财产的大富翁,还是由三百元的地皮来的。

      讲到这种事实,在变成富翁的地主当然是很快乐,但是考究这位富翁原来只用三百元买得那块地皮,后来并没有加工改良,毫没有理会,只是睡觉,便坐享其成,得了几千万元。这几千万元是谁人的呢?依我看来,是大家的。因为社会上大家要用那处地方来做工商事业的中心点,便去把它改良,那块地方的地价才逐渐增加到很高。好像我们现在用上海地方做中国中部]:商业的中心点,所以卜海的地价比从前要增涨几万倍。又像我们用广州做中国南部工商业的中心点,广州的地价也比从前要增涨几万倍。上海的人口不过一百多万,广州的人口也是一百多万,如果上海的人完全迁出上海,广州的人完全迁出广州,或者另外发生天灾人祸,令上海的人或广州的人都消灭,试问上海、广州的地价还值不值现在这样高的价钱呢?由此可见,土地价值之能够增加的理由,是由于众人的功劳,众人的力量;地主对于地价涨跌的功劳,是没有一点关系的。所以外国学者认地主由地价增高所获的利益,名之为“不劳而获”的利,比较工商业的制造家要劳心劳力,买贱卖贵,费许多打算、许多经营才能够得到的利益,便大不相同。工商业家垄断物质的价值来赚钱,我们已经觉得是不公平;但是工商业家还要劳心劳力,地主只要坐守其成,毫不用心力,便可得很大的利益。但是地价是由什么方法才能够增涨呢?是由于众人改良那块土地,争用那块土地,地价才是增涨。地价一增涨,在那块地方之百货的价钱都随之而涨。所以就可以说,众人在那块地方经营工商业所赚的钱,在间接无形之中都是被地主抢去了。

      至于中国社会问题,现在到了什么情形呢?一般研究社会问题和提倡解决社会问题的人,所有的这种思想学说,都是从欧美得来的。所以讲到解决社会问题的办法,除了欧美各国所主张的和平办法和马克思的激烈办法以外,也没有别的新发明。此刻讲社会主义,极时髦的人是赞成马克思的办法。所以一讲到社会问题,多数的青年便赞成共产党,要拿马克思主义在中国来实行。到底赞成马克思主义的那般青年志士,用心是什么样呢?他们的用心是很好的。他们的主张是要从根本上解决,以为政治、社会问题要正本清源,非从根本上解决不可。所以他们便极力组织共产党,在中国来活动。

      我们国民党的旧同志,现在对于共产党生出许多误会,以为国民党提倡三民主义是与共产主义不相容的。不知道我们一般同志,在二十年前都是赞成三民主义互相结合。在没有革命以前,大多数人的观念只知道有民族主义,譬如当时参加同盟会的同志,各人的目的都是在排满。在进会的时候,我要他们宣誓,本是赞成三民主义;但是他们本人的心理,许多都是注意在民族主义,要推翻清朝,以为只要推翻满清之后,就是中国人来做皇帝,他们也是欢迎的。就他们宣誓的目的,本是要实行三民主义,同时又赞成中国人来做皇帝,这不是反对民权主义吗?就是极有思想的同志,赞成三民主义,明白三民主义是三个不同的东西,想用革命手段来实行主义,在当时以为只要能够排满,民族主义能够达到目的,民权主义和民生主义便自然跟住做去,没有别样枝节。所以他们对于民权主义和民生主义,在当时都没有过细研究。在那个时候,他们既是不过细研究,所以对于民权主义固然是不明白,对于民生主义更是莫名其妙。革命成功以后,成立民国,采用共和制度,此时大家的思想,对于何以要成立民国,都是不求甚解。就是到现在,真是心悦诚服实行民权、赞成共和的同志,还是很少。大家为什么当初又来赞成民国,不去反对共和呢?这个顶大的原因,是由于排满成功以后,各省同志——由革命所发生的新军人,或者满清投降革命党的旧军人,都是各据一方,成了一个军阀,做了一个地方的小皇帝,想用那处地盘做根本,再行扩充。像拿到了广东地盘的军人,便想把广东的地盘去扩充;拿到云南、湖南地盘的军人,便想把云南、湖南的地盘去扩充;拿到了山东、直隶的军人,也想把山东、直隶的地盘去扩充。扩充到极大的时候,羽毛丰满了以后,他们便拿自己的力量来统一中国,才明目张胆来推翻共和。这种由革命所成的军阀,或由满清投降到民国的军阀,在当时都是怀抱这种心事。他们以为自己一时的力量不能统一中国,又不愿意别人来统一中国,大家立心便沉机观变,留心有待。所以这种军阀,在当时既不明白共和,又来赞成民国,实在是想做皇帝;不过拿赞成民国的话来做门面,等待他们地盘扩充到极大之后,时机一到,便来反对民国,解决国家问题。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当初的民国还能够成立。在这十三年之中的民国,便有许多人想来推翻,但是他们的力量都不甚大,所以民国的名义还能够苟延残喘,继续到现在。由此便可见当时同盟会人的心理,对于民权主义便有许多都是模棱两可,对于民生主义更是毫无心得。

      现在再来详细剖解。革命成功之后,改大清帝国为中华民国,我们国民党至今还是尊重民国。一般革命同志对于国民党的三民主义,是什么情形呢?民国政治上经过这十三年的变动和十三年的经验,现在各位同志对于民族、民权那两个主义,都是很明白的;但是对于民生主义的心理,好像革命以后革命党有兵权的人对于民权主义一样无所可否,都是不明白的。为什么我敢说我们革命同志对于民生主义还没有明白呢?就是由于这次国民党改组,许多同志因为反对共产党,便居然说共产主义与三民主义不同,在中国只要行三民主义便够了,共产主义是决不能容纳的。然则民生主义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我在前一次讲演有一点发明,是说社会的文明发达、经济组织的改良和道德进步,都是以什么为重心呢?就是以民生为重心。民生就是社会一切活动中的原动力。因为民生不遂,所以社会的文明不能发达,经济组织不能改良,和道德退步,以及发生种种不平的事情。像阶级战争和工人痛苦,那些种种压迫,都是由于民生不遂的问题没有解决。所以社会中的各种变态都是果,民生问题才是因。照这样判断,民生主义究竟是什么东西呢?民生主义就是共产主义,就是社会主义。所以我们对于共产主义,不但不能说是和民生主义相冲突,并且是一个好朋友,主张民生主义的人应该要细心去研究的。

      共产主义既是民生主义的好朋友,为什么国民党员要去反对共产党员呢?这个原因,或者是由于共产党员也有不明白共产主义为何物,而尝有反对三民主义之言论,所以激成国民党之反感。但是这种无知妄作的党员,不得归咎于全党及其党中之主义,只可说是他们个人的行为。所以我们决不能够以共产党员个人不好的行为,便拿他们来做标准去反对共产党。既是不能以个厶的行为便反对全体主义,那么,我们同志中何以发生这种问题呢?原因就是由于不明白民生主义是什么东西。殊不知民生主义就是共产主义,这种共产主义的制度,就是先才讲过并不是由马克思发明出来的。照生物进化家说,人类是由禽兽进化而来的。先由兽类进化之后,便逐渐成为部落。在那个时候,人类的生活便与兽类的生活不同。人类最先所成的社会,就是一个共产社会。所以原人时代,已经是共产时代。那个原人时代的情形究竟是怎么样,我们可以考察现在非洲和南洋群岛的土人生番毫未有受过文明感化的社会,是什么制度。那些土人生番的社会制度,通通是共产。由于现在那些没有受过文明感化的社会都是共产,可见我们祖先的社会一定也是共产的。

      近来欧美经济的潮流侵入中国,最先所受的影响就是土地。许多人把土地当作赌具,做投机事业,俗语说是炒地皮,原来有许多地皮毫不值钱,要到了十年、二十年之后才可以值高价钱的;但是因为有投机的人从中操纵,便把那块地价预先抬高。这种地价的昂贵,更是不平均。

      由于土地问题所生的弊病,欧美还没有完善方法来解决。我们要解决这个问题,便要趁现在的时候。如果等到工商业发达以后,更是没有方法可以解决。中国现在受欧美的影响,社会忽生大变动,不但是渐渐成为贫富不齐,就是同是有土地的人也生出不齐。比方甲有一亩地是在上海黄浦滩,乙有一亩地是在上海乡下。乙的土地,如果是自己耕种,或者每年可以得一二十元;如果租与别人,最多不过得五元至十元。但是甲在上海的土地,每亩可租得一万几千元。由此便可见上海的土地可以得几千倍,乡下的土地只能够得一倍。同是有一亩土地,便生出这样大的不平。我们国民党的民生主义,目的就是要把社会上的财源弄到平均。所以民生主义就是社会主义,也就是共产主义,不过办法各有不同。我们的头一个办法,是解决土地问题。

      解决土地问题的办法,各国不同,而且各国有很多繁难的地方。现在我们所用的办法是很简单很容易的,这个办法就是平均地权。讲到解决土地问题,平均地权,一般地主自然是害怕;好像讲到社会主义,一般资本家都是害怕,要起来反对一样。所以说要解决土地问题,如果我们的地主是像欧洲那种大地主,已经养成了很大的势力,便很不容易做到。不过中国今日没有那种大地主,一般小地主的权力还不甚大,现在就来解决,还容易做到。如果现在失去了这个机会,将来更是不能解决。讲到了这个问题,地主固然要生一种害怕的心理,但是照我们国民党的办法,现在的地主还是很可以安心的。

      这种办法是什么呢?就是政府照地价收税和照地价收买。究竟地价是什么样定法呢?依我的主张,地价应该由地主自己去定。比方广州长堤的地价,有值十万元一亩的,有值一万元一亩的,都是由地主自己报告到政府。至于各国土地的税法,大概都是值百抽一,地价值一百元的抽税一元,值十万元的便抽一千元,这是各国通行的地价税。我们现在所定的办法,也是照这种税率来抽税。地价都是由地主报告到政府,政府照他所报的地价来抽税。许多人以为地价由地主任意报告,他们以多报少,政府岂不是要吃亏么?譬如地主把十万元的地皮,到政府只报告一万元,照十万元的地价,政府应该抽税一千元,照地主所报一万元的地价来抽税,政府只抽得一百元,在抽税机关一方面,自然要吃亏九百元。但是政府如果定了两种条例,一方面照价抽税,一方面又可以照价收买。那么地主把十万元的地皮,只报一万元,他骗了政府九百元的税,自然是占便宜;如果政府照一万元的价钱去收买那块地皮,他便要失去九万元的地,这就是大大的吃亏。所以照我的办法,地主如果以多报少,他一定怕政府要照价收买,吃地价的亏;如果以少报多,他又怕政府要照价抽税,吃重税的亏。

      在利害两方面互相比较,他一定不情愿多报,也不情愿少报,要定一个折中的价值,把实在的市价报告到政府。地主既是报折中的市价,那么政府和地主自然是两不吃亏。

      地价定了之后,我们更有一种法律的规定。这种规定是什么呢?就是从定价那年以后,那块地皮的价格再行涨高,各国都是要另外加税,但是我们的办法,就要以后所加之价完全归为公有。因为地价涨高,是由于社会改良和工商业进步。中国的工商业几千年都没有大进步,所以土地价值常常经过许多年代都没有大改变。如果一有进步,一经改良,像现在的新都市一样,日日有变动,那种地价便要增加几千倍,或者是几万倍了。推到这种进步和改良的功劳,还是由众人的力量经营而来的;所以由这种改良和进步之后所涨高的地价,应该归之大众,不应该归之私人所有。比方有一个地主,现在报一块地价是一万元,到几十年之后那块地价涨到一百万元,这个所涨高的九十九万元,照我们的办法都收归众人公有,以酬众人改良那块地皮周围的社会和发达那块地皮周围的工商业之功劳。这种把以后涨高的地价收归众人公有的办法,才是国民党所主张的平均地权,才是民生主义。这种民生主义就是共产主义。所以国民党员既是赞成了三民主义,便不应该反对共产主义。因为三民主义之中的民生主义,大目的就是要众人能够共产。不过我们所主张的共产,是共将来,不是共现在。这种将来的共产,是很公道的办法,以前有了产业的人决不至吃亏;和欧美所谓收归国有,把人民已有了的产业都抢去政府里头,是大不相同。地主真是明白了我们平均地权办法的道理,便不至害怕。因为照我们的办法,把现在所定的地价还是归地主私有。土地问题能够解决,民生问题便可以解决一半了。

      文明城市实行地价税,一般贫民可以减少负担,并有种种利益。像现在的广州市,如果是照地价收税,政府每年便有一宗很大的收入。政府有了大宗的收入,行政经费便有着落,便可以整理地方。一切杂税固然是可以豁免,就是人民所用的自来水和电灯费用,都可由政府来负担,不必由人民自己去负担。其他马路的修理费和警察的给养费,政府也可向地税项下拨用,不必另外向人民来抽警捐和修路费。但是广州现在涨高的地价,都是归地主私人所有,不是归公家所有。政府没有大宗收入,所以一切费用便不能不向一般普通人民来抽种种杂捐。一般普通人民负担的杂捐太重,总是要纳税,所以便很穷,所以中国的穷人便很多。这种穷人负担太重的原故,就是由于政府抽税不公道,地权不平均,土地问题没有解决。

      如果地价税完全实行,土地问题可以解决,一般贫民便没有这种痛苦。

      外国的地价虽然是涨得很高,地主的收入固然是很多,但是他们科学进步、机器发达,有机器的资本家便有极大的生产,这种资本家所有极大生产的收入,比较地主的收入更要多得厉害。中国现在最大收入的资本家,只是地主,并无拥有机器的大资本家。所以我们此时来平均地权,节制资本,解决土地问题,便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讲到照价抽税和照价收买,就有一重要事件要分别清楚,就是地价是单指素地来讲,不算人工之改良及地面之建筑。比方有一块地价值是一万元,而地面的楼宇是一百万元,那么照价抽税,照值百抽一来算,只能抽一百元。如果照价收买,就要在给一万元地价之外,还要补回楼宇之价一百万元了。其他之地,若是种树、筑堤、开渠各种人工之改良者,亦要照此类推。

      ’我们在中国要解决民生问题,想一劳永逸,单靠节制资本的办法是不足的。现在外国所行的所得税,就是节制资本之一法。但是他们的民生问题究竟解决了没有呢?中国不能和外国比,单行节制资本是不足的。因为外国富,中国贫,外国生产过剩,中国生产不足。所以中国不单是节制私人资本,还是要发达国家资本。我们的国家现在四分五裂,要发达资本,究竟是从哪一条路走?现在似乎看不出、料不到,不过这种四分五裂是暂时的局面,将来一定是要统一的。统一之后,要解决民生问题,一定要发达资本,振兴实业。振兴实业的方法很多:第一是交通事业,像铁路、运河都要兴大规模的建筑;第二是矿产,中国矿产极其丰富,货藏于地,实在可惜,一定是要开辟的;第三是工业,中国的工业非要赶快振兴不可。

      中国工人虽多,但是没有机器,不能和外国竞争。全国所用的货物,都是靠外国制造输运而来,所以利权总是外溢。我们要挽回这种利权,便要赶快用国家的力量来振兴工业,用机器来生产,令全国的工人都有工做。到全国的工人都有工做,都能够用机器生产,那便是一种很大的新财源。如果不用国家的力量来经营,任由中国私人或者外国商人来经营,将来的结果也不过是私人的资本发达,也要生出大富阶级的不平均。所以我们讲到民生主义,虽然是很崇拜马克思的学问,但是不能用马克思的办法到中国来实行。这个理由很容易明白,就是俄国实行马克思的办法,革命以后行到今日,对于经济问题还是要改用新经济政策。俄国之所以要改用新经济政策,就是由于他们的社会经济程度还比不上英国、美国那样的发达,还是不够实行马克思的办法。俄国的社会经济程度尚且比不上英国、美国,我们中国的社会经济程度怎么能够比得上呢?又怎么能够行马克思的办法呢?所以照马克思的信徒,用马克思的办法来解决中国的社会问题,是不可能的。

      我记得三十多年前,我在广州做学生的时候,西关的富家子弟一到冬天便穿起皮衣。广州冬天的天气本来不大冷,可以用不着皮衣的,但是那些富家子弟每年到冬天总是要穿皮衣,表示他们的豪富。在天气初冷的时候,便穿小毛;稍微再冷,便穿大毛;在深冬的时候,无论是什么天气,他们都是穿大毛。有一天,他们都是穿了大毛皮衣,到一个会场,天气忽然变暖,他们便说道:“现在这样的天气,如果不翻北风,便会坏人民了。”照这样说法,以“不翻北风,便会坏人民”,在他们的心理以为社会上大家都是有皮衣穿,所以不翻北风,大家便要受热,是于大家卫生有害的。其实社会上哪里个个人有皮衣穿呢?广州人民在冬天,有的穿棉衣,有的是穿夹衣,甚至于有许多人只是穿单衣,哪里还怕“不翻北风”呢!

      现在一般青年学者信仰马克思主义,一讲到社会主义,便主张用马克思的办法来解决中国社会经济问题,这就是无异“不翻北风就坏人民”一样的口调。不知中国今是患贫,不是患不均。在不均的社会,当然可用马克思的办法,提倡阶级战争去打平他;但在中国实业尚未发达的时候,马克思的阶级战争,无产专制便用不着。所以我们今日师马克思之意则可,用马克思之法则不可。我们主张解决民生问题的方法,不是先提出一种毫不合时用的剧烈办法,再等到实业发达以求适用;是要用一种思患预防的办法来阻止私人的大资本,防备将来社会贫富不均的大毛病。这种办法才是正当解决今日中国社会问题的方法,不是先穿起大毛皮衣,再来希望翻北风的方法。

      我先才讲过,中国今日单是节制资本,仍恐不足以解决民生问题,必要加以制造国家资本,才可解决之。何谓制造国家资本呢?就是发展国家实业是也。其计划已详于《建国方略》第二卷之《物质建设》,又名曰《实业计划》,此书已言制造国家资本之大要。前言商业时代之资本为金钱,工业时代之资本为机器,故当由国家经营,设备种种之生产机器为国家所有。好像欧战时候各国所行的战时政策,把大实业和工厂都收归国有一样,不过他们试行这种政策不久便停止罢了。中国本来没有大资本家,如果由国家管理资本,发达资本,所得的利益归人民大家所有,照这样的办法,和资本家不相冲突,是很容易做得到的。

      照美国发达资本的门径,第一是铁路,第二是工业,第三是矿产。要发达这三种大实业,照我们中国现在的资本、学问和经验都是做不来的,便不能不靠外国已成的资本。我们要拿外国已成的资本,来造成中国将来的共产世界,能够这样做去,才是事半功倍。如果要等待我们自己有了资本之后才去发展实业,那便是很迂缓了。中国现在没有机器,交通上不过是六七千英里的铁路,要能够敷用,应该要十倍现在的长度,至少要有六七万英里才能敷用。所以,不能不借助外资来发展交通运输事业,又不能不借用外国有学问经验的人才来经营这些实业。至于说到矿产,我们尚未开辟。中国的人民比美国多,土地比美国大,美国每年产煤有六万万吨、钢铁有九千万吨,中国每年所产的煤铁不及美国千分之一。所以要赶快开采矿产,也应该借用外资。其他建造轮船、发展航业和建设种种工业的大规模工厂,都是非借助外国资本不可。如果交通、矿产和工业的三种大实业都是很发达,这三种收入每年都是很大的。假若是由国家经营,所得的利益归大家共享,那么全国人民便得享资本的利,不致受资本的害,像外国现在的情形一样。外国因为大资本是归私人所有,便受资本的害,大多数人民都是很痛苦,所以发生阶级战争来解除这种痛苦。

      我们要解决中国的社会问题,和外国是有相同的目标。这个目标,就是要全国人民都可以得安乐,都不致受财产分配不均的痛苦。要不受这种痛苦的意思,就是要共产。所以我们不能说共产主义与民生主义不同。我们三民主义的意思,就是民有、民治、民享。这个民有、民治、民享的意思,就是国家是人民所共有,政治是人民所共管,利益是人民所共享。照这样的说法,人民对于国家不只是共产,一切事权都是要共的。这才是真正的民生主义,就是孔子所希望之大同世界。

      【第三讲】

      【(八月十七日)】

      今天所讲的是吃饭问题。大家听到讲吃饭问题,以为吃饭是天天做惯了的事。常常有人说,天下无论什么事都没有容易过吃饭的。可见吃饭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是一件常常做惯了的事。为什么一件很容易又是做惯了的事还有问题呢?殊不知道吃饭问题就是顶重要的民生问题。如果吃饭问题不能够解决,民生主义便没有方法解决。所以民生主义的第一个问题,便是吃饭问题。古人说:“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可见吃饭问题是很重要的。

      未经欧战以前,各国政治家总没有留意到吃饭问题。在这个十年之中,我们留心欧战的人,研究到德国为什么失败呢?正当欧战剧烈的时候,德国都是打胜仗,凡是两军交锋,无论是陆军的步队、炮队和骑兵队,海军的驱逐舰、潜水艇和一切战斗舰,空中的飞机、飞艇,都是德国战胜,自始至终,德国没有打过败仗。但是欧战结果,德国终归于大败,这是为什么原因呢?德国之所以失败,就是为吃饭问题。因为德国的海口都被联军封锁,国内粮食逐渐缺乏,全国人民和兵士都没有饭吃,甚至于饿死,不能支持到底,所以终归失败。可见吃饭问题.是关系国家之生死存亡的。

      近来有饭吃的国家,第一个是美国,美国每年运送许多粮食去接济欧洲。其次是俄国,俄国地广人稀,全国出产的粮食也是很多。其他像澳洲、加拿大和南美洲阿根廷那些国家,都是靠粮食做国家的富源,每年常有很多粮食运到外国去卖,补助各国粮食之不足。不过当欧战时候,平时许多供运输的轮船都是被国家收管,作军事的转运,至于商船是非常缺乏。所以澳洲和加拿大、阿根廷那些地方多余的粮食,便不能运到欧洲,欧洲的国家便没有饭吃。中国当欧战的时候,幸而没有水旱天灾,农民得到了好收成,所以中国没有受到饥荒。如果在当时遇着像今年的水灾,农民没有收成,中国一定也是没有饭吃。当时中国能够逃过这种灾害,不至没有饭吃,真是一种天幸了。现在世界各国有几国是有饭吃的,有许多国是没有饭吃的。像西方三岛的英国,一年之中所出的粮食只够三个月吃。

      有九个月所吃的粮食都是靠外国运进去的。所以当欧战正剧烈的时候,德国的潜水艇把英国的海口封锁了,英国便几乎没有饭吃。东方三岛的日本国,每年也是不够饭吃,不过日本所受粮食缺乏的忧愁,没有像英国那(些)[样]厉害。日本本国的粮食,一年之中可以供给十一个月,不够的约有一个月。德国的粮食,一年之中可以供给十个月,还相差约两个月。

      其他欧洲各小国的粮食,有许多都是不够的。德国的粮食在平时已经是不够,当欧战时候许多农民都是去当兵士,生产减少,粮食更是不够。所以大战四年,归到结果,便是失败。由此可见全国的吃饭问题是很重要的。

      如果是一个人没有饭吃,便容易解决;一家没有饭吃,也很容易解决。至于要全国人民都有饭吃,像要中国四万万人都是足食,提到这个问题便是很重要,便不容易解决。到底中国粮食是够不够呢?中国人有没有饭吃呢?像广东地方每年进口的粮食要值七千万元,如果在一个月之内外间没有米运进来,广东便马上闹饥荒,可见广东是不够饭吃的。这是就广东一省而言,其他有许多省份都是有和广东相同的情形。至于中国土地的面积是比美国大得多,人口比美国多三四倍,如果就吃饭这个问题用中国和美国来讨论,中国自然比不上美国。但是和欧洲各国来比较,德国是不够饭吃的,故欧战开始之后两三年国内便有饥荒。法国是够饭吃的,故平时不靠外国运进粮食,还可足食。用中国和法国来比较,法国的人口是四千万,中国的人口是四万万,法国土地的面积为中国土地面积的二十分之一;所以中国的人口比法国是多十倍,中国的土地是比法国大二十倍。法国四千万人口,因为能够改良农业,所以得中国二十分[之]-的土地,还能够有饭吃。中国土地的面积比法国大二十倍,如果能够仿效法国来经营农业,增加出产,所生产的粮食至少要比法国多二十倍。法国现在可以养四千万人,我们中国至少也应该可以养八万万人,全国人口不但是不怕饥荒,并且可以得粮食的剩余,可以供给他国。但是中国现在正是民穷财尽,吃饭问题的情形到底是怎么样呢?全国人口现在都是不够饭吃,每年饿死的人数大概过千万。这还是平时估算的数目,如果遇着了水旱天灾的时候,饿死的人数更是不止千万了。照外国确实的调查,今年中国的人数只有三万万一千万。中国的人数在十年以前是四万万,现在只有三万万一千万,这十年之中便少了九千万,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是应该要研究的一个大问题。中国人口在这十年之中所以少了九千万的原故,简而言之,就是由于没有饭吃。

      中国之所以没有饭吃,原因是很多的,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农业不进步,其次就是由于受外国经济的压迫。在从前讲民族问题的时候,我曾说外国用经济势力来压迫中国,每年掠夺中国的利权,现在有十二万万元。

      就是中国因为受外国经济的压迫,每年要损失十二万万元。中国把这十二万万元,是用什么方法贡献到外国呢?是不是把这十二万万元的金钱运送到外国呢?这十二万万元的损失,不是完全用金钱,有一部分是用粮食。

      中国粮食供给本国已经是不足,为什么还有粮食运送到外国去呢?从什么地方可以看得出来呢?照前几天外国的报告,中国出口货中,以鸡蛋一项,除了制成蛋白质者不算,只就有壳的鸡蛋而论,每年运进美国便有十万万个;运进日本及英国的也是很多。大家如果是到过了南京的,一抵下关便见有一所很宏伟的建筑,那所建筑是外国人所办的制肉厂,把中国的猪、鸡、鹅、鸭各种家畜都在那个制肉厂内制成肉类,运送到外国。再像中国北方的大小麦和黄豆,每年运出口的也是不少。前三年中国北方本是大旱,沿京汉、京奉铁路一带饿死的人民本是很多,但是当时牛庄、大连还有很多的麦、豆运出外国。这是什么原故呢?就是由于受外国经济的压迫。因为受了外国经济的压迫,没有金钱送到外国,所以宁可自己饿死,还要把粮食送到外国去。这就是中国的吃饭问题还不能够解决。

      现在我们讲民生主义,就是要四万万人都有饭吃,并且要有很便宜的饭吃。要全国的个个人都有便宜饭吃,那才算是解决了民生问题。要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研究起呢?吃饭本来是很容易的事,大家天天都是睡觉吃饭,以为没有什么问题。中国的穷人常有一句俗话说:“天天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可见吃饭是有问题的。我们要解决这个问题,便要详细来研究。

      我们人类究竟是吃一些什么东西才可以生存呢?人类所吃的东西有许多是很重要的材料,我们每每是忽略了。其实我们每天所靠来养生活的粮食,分类说起来,最重要的有四种。第一种是吃空气。浅白言之,就是吃风。我讲到吃风,大家以为是笑话,俗语说“你去吃风”——是一句轻薄人的话,殊不知道吃风比较吃饭还要重要得多。第二种是吃水。第三种是吃动物,就是吃肉。第四种是吃植物,就是吃五谷果蔬。这个风、水、动、植四种东西,就是人类的四种重要粮食。现在分开来讲。第一种吃风,大家不可以为是笑话。如果大家不相信吃风是一件最重要的事,大家不妨把鼻孔、口腔都闭住起来,一分钟不吃风,试问要受什么样的感觉呢?可不可以忍受呢?我们吃风每分钟是十六次,就是每分钟要吃十六餐。每天吃饭最多不过是三餐,像广东人吃饭,连消夜算起来,也不过每天吃四餐;至于一般穷人吃饭,大概都是两餐,没有饭吃的人就是一餐也可以渡生活。至于吃风,每日就要吃二万三千零四十餐,少了一餐便觉得不舒服,如果数分钟不吃,必定要死。可见风是人类养生第一种重要的物质。第二种是吃水,我们单独靠吃饭不吃水,是不能够养生的。一个人没有饭吃,还可以支持过五六天,不至于死;但是没有水吃,便不能支持过五天,一个人有五天不吃水便要死。第三种是吃植物,植物是人类养生之最要紧的粮食,人类谋生的方法很进步之后,才知道吃植物。中国是文化很老的国家,所以中国人多是吃植物。至于野蛮人多是吃动物,所以动物也是人类的一种粮食。风、水、动、植这四种物质,都是人类养生的材料。不过风和水是随地皆有的。有人居住的地方,无论是在河边或者是在陆地,不是有河水,便有泉水,或者是井水,或者是雨水,到处皆有水;风更是无处不有。所以风和水虽然是很重要的材料,很急需的物质,但是因为取之无尽、用之不竭,是天给与人类,不另烦人力的,所谓是一种天赐。因为这个情形,风和水这两种物质不成问题。但是动植物质便成为问题。原始时代的人类和现在的野蛮人都是在渔猎时代,谋生的方法只是打鱼猎兽,捉水陆的动物做食料。后来文明进步,到了农业时代便知道种五谷,便靠植物来养生。中国有了四千多年的文明,我们食饭的文化是比欧美进步得多,所以我们的粮食多是靠植物。植物虽然是靠土地来生长,但是更要费许多功夫,经过许多生产方法才可以得到。所以要解决植物的粮食问题,便先要研究生产问题。

      中国自古以来都是以农立国,所以农业就是生产粮食的一件大工业。

      我们要把植物的生产增加,有什么方法可以达到目的呢?中国的农业从来都是靠人工生产,这种人工生产在中国是很进步的,所收获的各种出品都是很优美的,所以各国学者都极力赞许中国的农业。中国的粮食生产既然是靠农工[民],中国的农民又是很辛苦勤劳,所以中国要增加粮食的生产,便要在政治、法律上制出种种规定来保护农民。中国的人口,农民是占大多数,至少有八九成,但是他们由很辛苦勤劳得来的粮食,被地主夺去大半,自己得到手的几乎不能够自养,这是很不公平的。我们要增加粮食生产,便要规定法律,对于农民的权利有一种鼓励、有一种保障,让农民自己可以多得收成。我们要怎么样能够保障农民的权利,要怎么样令农民自己才可以多得收成,那便是关于平均地权的问题。前几天,我们国民党在这个高师学校开了一个农民联欢大会,做农民的运动,不过是想解决这个问题的起点。至于将来民生主义真是达到目的,农民问题真是完全解决,是要“耕者有其田”,那才算是我们对于农民问题的最终结果。中国现在的农民,究竟是怎么样的情形呢?中国现在虽然是没有大地主,但是一般农民有九成都是没有田的。他们所耕的田,大都是属于地主的。有田的人自己多不去耕。照道理来讲,农民应该是为自己耕田,耕出来的农品要归自己所有。现在的农民都不是耕自己的田,都是替地主来耕田,所生产的农品大半是被地主夺去了。这是一个很重大的问题,我们应该马上用政治和法律来解决,如果不能够解决这个问题,民生问题便无从解决。农民耕田所得的粮食,据最近我们在乡下的调查,十分之六是归地主,农民自己所得到的不过十分之四,这是很不公平的。若是长此以往,到了农民有知识,还有谁人再情愿辛辛苦苦去耕田呢?假若耕田所得的粮食完全归到农民,农民一定是更高兴去耕田的。大家都高兴去耕田,便可以多得生产。但是现在的多数生产都是归于地主,农民不过得回四成。农民在一年之中辛辛苦苦所收获的粮食,结果还是要多数归到地主,所以许多农民便不高兴去耕田,许多田地便渐成荒芜,不能生产了。

      我们对于农业生产,除了上说之农民解放问题以外,还有七个加增生产的方法要研究:第一是机器问题,第二是肥料问题,第三是换种问题,第四是除害问题,第五是制造问题,第六是运送问题,第七是防灾问题。

      第一个方法就是机器问题。中国几千年来耕田都是用人工,没有用过机器。如果用机器来耕田,生产上至少可以加多一倍,费用可减轻十倍或百倍。向来用人工生产,可以养四万万人,若是用机器生产,便可以养八万万人。所以我们对于粮食生产的方法,若用机器来代人工,则中国现在有许多荒田不能耕种,因为地势太高、没有水灌溉,用机器抽水,把低地的水抽到高地,高地有水灌溉,便可以开辟来耕种。已开辟的良田,因为没有旱灾,更可以加多生产。那些向来不能耕种的荒地,既是都能够耕种,粮食的生产自然大大增加了。现在许多耕田抽水的机器,都是靠外国输运进来的,如果大家都用机器,需要增加,更要我们自己可以制造机器,挽回外溢的利权。

      第二个方法就是肥料问题。中国向来所用的肥料,都是人与动物的粪料和各种腐败的植物,没有用过化学肥料的。近来才渐渐用智利硝做肥料,像广东河南有许多地方近来都是用智利硝来种甘蔗。甘蔗因为得了智利硝的肥料,生长的速度便加快一倍,长出来的甘蔗也加大几倍;凡是没有用过智利硝做肥料的甘蔗,不但是长得很慢,并且长得很小。但是智利硝是由南美洲智利国运来的,成本很高,卖价很贵,只有种甘蔗的人才能够买用,其他普通的农业都用不起。除了智利硝之外,海中各种甲壳动物的磷质和矿山岩石中的灰质,也是很好的肥料。如果硝质、磷质和灰质三种东西再混合起来,更是一种很好的肥料,栽培什么植物都很容易生长,生产也可能大大的增加。比方耕一亩田,不用肥料的可以收五箩谷,如果用了肥料便可以多收二三倍。所以要增加农业的生产,便要用肥料;要用肥料,我们便要研究科学,用化学的方法来制造肥料。

      制造肥料的原料,中国到处都有,像智利硝那一种原料,中国老早便用来造火药。世界向来所用的肥料,都是南美洲智利国所产;近来科学发达,发明了一种新方法,到处可以用电来造硝,所以现在各国便不靠智利运进来的天然硝,多是用电去制造人工硝。这种人工硝和天然硝的功用相同,而且成本又极便宜,所以各国便乐于用这种肥料。但是电又是用什么造成的呢?普通价钱极贵的电,都是用蒸汽力造成的;至于近来极便宜的电,完全是用水力造成的。近来外国利用瀑布和河滩的水力来运动发电机,发生很大的电力,再用电力来制造人工硝。瀑布和河滩的天然力是不用费钱的,所以发生电力的价钱是很便宜。电力既然是很便宜,所以由此制造出来的人工硝也是很便宜。

      这种瀑布和河滩,在中国是很多的。像西江到梧州以上,便有许多河滩。将近南宁的地方有一个伏波滩,这个滩的水力是非常之大,对于往来船只是很阻碍危险的;如果把滩水蓄起来,发生电力,另外开一条航路给船舶往来,岂不是两全其利吗?照那个滩的水力计算,有人说可能发生一百万匹马力的电。其他像广西的抚河、红河也有很多河滩,也可以利用来发生电力。再像广东北部之翁江,据工程师的测量说,可以发生数万匹马力的电力,用这个电力来供给广州各城市的电灯和各工厂中的电机之用,甚至于把粤汉铁路照外国最新的方法完全电化,都可以足用。又像扬子江上游夔峡的水力,更是很大。有人考察由宜昌到万县一带的水力,可以发生三千余万匹马力的电力,像这样大的电力,比现在各国所发生的动力都要大得多;不但是可以供给全国火车,电车和各种工厂之用,并且可以用来制造大宗的肥料。又像黄河的龙门,也可以发生几千万匹马力的电力。

      由此可见,中国的天然富源是很大的。如果把扬子江和黄河的水力,用新方法来发生电力,大约可以发生一万万匹马力。一匹马力是等于八个强壮人的力,有一万万匹马力便是有八万万人的力。一个人力的工作,照现在各国普通的规定,每天是八点钟。如果用人力做工多过了八点钟,便于工人的卫生有碍,生产也因之减少。这个理由,在前一回已经是讲过了。用人力做工,每天不过八点钟,但是马力做工,每天可以做足二十四点钟。

      照这样计算,一匹马力的工作,在一日夜之中便可等于二十四个人的工作。如果能够利用扬子江和黄河的水力发生一万万匹马力的电力,那便是有二十四万万个工人来做工,到了那个时候,无论是行驶火车汽车、制造肥料和种种工厂的_工作,都可以供给。韩愈说:“工之家一,而用器之家六”,国家便一天穷一天。中国四万万人到底有多少人做工呢?中国年轻的小孩和老年的人固然是不做工,就是许多少年强壮的人,像收田租的地方,也是靠别人做工来养他们。所以中国人大多数都是不做工,都是分利,不是生利,所以中国便很穷。如果能够利用扬子江和黄河的水力发生一万万匹马力,有了一万万匹马力,就是有二十四万万个人力,拿这么大的电力来替我们做工,那便有很大的生产,中国一定是可以变贫为富的。

      所以对于农业生产,要能够改良人工,利用机器,更用电力来制造肥料,农业生产自然是可以增加。

      第三个方法就是换种问题。像一块地方,今年种这种植物,明年改种别种的植物;或者同是一样的植物,在今年是种广东的种子,明年是种湖南的种子,后来便种四川的种子。用这种交换种子的方法,有什么好种呢?就是土壤可以交替休息,生产力便可以增(加]。而种子落在新土壤,生于新空气,强壮必加,结实必伙。所以能换种,则生产增加。

      第四个方法是除物害问题。农业上还有两种物害:一是植物的害,一是动物的害。像稻田本来是要种谷,但是当种谷的时候,常常生许多秕和野草。那些草和秕比禾生长得快,一面阻止禾的生长,一面吸收田中的肥料,于禾稻是很有害的。农民应用科学的道理,研究怎么样治疗那些草秕,以去植物之灾害;同时又要研究怎么样去利用那些草秕,来增加五谷的结实。至于动物的害是些什么呢?害植物的动物很多,最普通的是蝗虫和其他各种害虫。当植物成熟的时候,如果遇着了害虫,便被虫食坏了,没有收成。像今年广东的荔枝,因为结果的时候遇着了毛虫,把那些荔枝花都食去了,所以今年荔枝的出产是非常之少。其他害植物的虫是很多的,国家要用专门家对于那些害虫来详细研究,想方法来消除。像美国现在把这种事当作是一个大问题,国家每年耗费许多金钱来研究消除害虫的方法。美国农业的收入,每年才可以增加几万万元。现在南京虽然是设了一个昆虫局来研究消除这种灾害,但是规模太小,没有大功效。我们要用国家的大力量,仿美国的办法来消除害虫,然后全国农业的灾害才可以减少,全国的生产才可以增加。

      第五个方法就是制造问题。粮食要留存得长久,要运送到远方,就必须要经过一度之制造方可。我国最普通的制造方法就是两种:一是晒干,一是碱咸。好像菜干、鱼干、肉干、咸菜、咸鱼、咸肉等便是。近来外国制造新法,就有将食物煮熟或烘熟,入落罐内而封存之,存留无论怎么长久,到时开食,其昧如新。这是制造食物之最好方法。无论什幺鱼肉果蔬饼食,皆可制为罐头,分配全国或卖出外洋。

      第六个方法就是运送问题。粮食到了有余的时候,我们还要彼此调剂,拿此地的有余去补彼地的不足。像东三省和北方是有豆有麦没有米,南方各省是有米没有豆和麦。我们就要把北方、东三省多余的豆、麦拿来供给南方,更要把南方多余的米拿去供给北方和东三省。要这样能够调剂粮食,便要靠运输。现在中国最大的问题就在运输,因为运输不方便,所以生出许多耗费。现在中国许多地方,运送货物都是靠挑夫。一个挑夫的力量,顶强壮的每日只能够挑一百斤,走一百里路远,所需要的工钱总要费一元。这种耗费,不但是空花金钱,并且空费时间,中国财富的大部分于无形中便在运输这一方面消耗去了。讲到中国农业问题,如果真到能够做到上面所说的五种改良方法,令生产加多,但是运输不灵又要成什么景象呢?像前几年我遇着了一位云南土司,他是有很多土地的,每年收入很多租谷。他告诉我说:“每年总要烧去几千担谷。”我说:“谷是很重要的粮食,为什么要把它来烧去呢?”他说:“每年收入的谷太多,自己吃不完,在附近的人民都是足食,又无商贩来买。转运的方法,只能够挑几十里路远,又不能运去远方去卖。因为不能运到远地去卖,所以每年总是新谷压旧谷,又没有多的仓库可以储蓄,等到新谷上了市,人民总是爱吃新谷,不爱吃旧谷,所以旧谷便没有用处。因为没有用处,所以每年收到新谷的时候,只好烧去旧谷,腾出空仓来储新谷。”这种烧谷的理由,就是由于生产过剩、运输不灵的原故。中国向来最大的耗费,就是在挑夫。像广州这个地方从前也有很多挑夫,现在城内开了马路,有了手车,许多事便可以不用挑夫。一架手车可以抵得几个挑夫,可以省几个挑夫的钱;一架自动车更可以抵得十几个挑夫,可以省十几个挑夫的钱。有手车和自动车来运送货物,不但是减少耗费,并可省少时间。至于西关没有马路的地方,还是要用挑夫来搬运。若是在乡下,要把一百斤东西运到几十里路远,更是不可不用挑夫。甚至于有钱的人走路,都是用轿夫。中国从前因为这种运输方法不完全,所以就是极重要的粮食还是运输不通,因为粮食运输不通,所以吃饭问题便不能解决。

      中国古时运送粮食最好的方法,是靠水道及运河。有一条运河是很长的,由杭州起,经过苏州、镇江、扬州、山东、天津以至北通州,差不多是到北京,有三千多里路远,实为世界第一长之运河。这种水运是很利便的,如果加多近来的大轮船和电船,自然更加利便。不过近来对于这条运河都是不大理会。我们要解决将来的吃饭问题,可以运输粮食.便要恢复运河制度。已经有了的运河,便要修理;没有开辟运河的地方,更要推广去开辟。在海上运输,更是要用大轮船,因为水运是世界上运输最便宜的方法。其次便宜的方法就是铁路,如果中国十八行省和新疆、满洲、青海、西藏、内外蒙古都修筑了铁路,到处联络起了,中国粮食便可以四处交通,各处的人民便有便宜饭吃。所以铁路也是解决吃饭问题的一个好方法。但是铁路只可以到繁盛的地方才能够赚钱,如果到穷乡僻壤的地方去经过,便没有什么货物可以运输,也没有很多的人民来往。在铁路一方面,不但是不能够赚钱,反要亏本了。所以在穷乡僻壤的地方便不能够筑铁路,只能够筑车路,有了车路,便可以行驶自动车。在大城市有铁路,在小村落有车路,把路线联络得很完全,于是在大城市运粮食便可以用大火车,在小村落运粮食便可以用自动车。像广东的粤汉铁路,由黄沙到韶关,铁路两旁的乡村是很多的。如果这些乡村都是开了车路,和粤汉铁路都是联络起来,不但是粤汉铁路可以赚许多钱,就是各乡村的交通也是很方便。假若到两旁的各乡村也要筑许多支铁路,用火车去运送,不用自动车去输送,那就一定亏本。所以现在外国乡下就是已经筑成了铁路,火车可以通行,但是因为没有多生意,便不用火车,还是改用自动车。因为每开一次火车要烧许多煤,所费成本太大,不容易赚钱;每开一次自动车,所费的成本很少,很容易赚钱,这是近来办交通事业的人不可不知道的。

      又像由广州到澳门向来都是靠轮船,近来有人要筹办广澳铁路,但是由广州到澳门不过二百多里路程远,如果筑了铁路,每天来往行车能开三次,还不能够赚钱,至于每天只开车两次,那便要亏本了。而且为节省经费,每天少开几次车,对于交通还是不大方便。所以由广州到澳门,最好是筑车路,行驶自动车。因为筑车路比筑铁路的成本是轻得多。而且火车开行一次,一个火车头至少要拖七八架车,才不致亏本,所费的人工和煤炭的消耗是很多的,如果乘客太少,便不能够赚钱。不比在车路行驶自动车,随便可以开多少架车,乘客多的时候便可开一架大车。更多的时候可多开两三架大车,乘客少的时候可以开一架小车。随时有客到,便可以随时开车,不比火车开车的时候有一定时候,如果不照开车的一定时候,便有撞车的危险。所以由广州到澳门筑车路和筑铁路比较起来,筑车路是便宜得多。有了车路之后,更有穷乡僻壤,是自动车不能到的地方,才用挑夫。

      由此可见,我们要解决运输粮食问题,第一是运河,第二是铁路,第三是车路,第四是挑夫。要把这四个方法做到圆满的解决,我们四万万人才有很便宜的饭吃。

      第七个方法就是防天灾问题。像今年广东水灾,在这十几天之内便可以收头次谷,但是头次谷将成熟的时候,便完全被水淹没了。一亩田的谷最少可以值十元,现在被水淹浸了,便是损失了十元。今年广东全省受水灾的田该是有多少亩呢?大概总有几百万亩,这种损失便是几千万元。所以要完全解决吃饭问题,防灾便是一个很重大的问题。关于这种水灾是怎么样去防呢?现在广东防水灾的方法,设得有治河处,已经在各江两岸低处地方修筑了许多高堤。那种筑堤的工程都是很坚固的,所以每次遇到大水,便可以抵御,便不至让大水泛滥到两岸的田中。我去年在东江打仗,看见那些高堤都是筑得很坚固,可以防水患,不至被水冲破。这是筑堤来防水灾的方法,是一种治标的方法;只可以说是防水灾的方法之一半,还不是完全治标的方法。完全治标的方法,除了筑高堤之外,还要把河道和海口一带来浚深,把沿途的淤积沙泥都要除去。海口没有淤积来阻碍河水,河道又很深,河水便容易流通,有了大水的时候,便不至泛滥到各地,水灾便可以减少。所以浚深河道和筑高堤岸两种工程要同时办理,才是完全治标方法。

      至于防水灾的治本方法是怎么样呢?近来的水灾为什么是一年多过一年呢?古时的水灾为什么是很少呢?这个原因,就是由于古代有很多森林,现在人民采伐木料过多,采伐之后又不行补种,所以森林便很少。许多山岭都是童山,一遇了大雨,山上没有森林来吸收雨水和阻止雨水,山上的水便马上流到河里去,河水便马上泛涨起来,即成水灾。所以要防水灾,种植森林是很有关系的,多种森林便是防水灾的治本方法。有了森林,遇到大雨时候,林木的枝叶可以吸收空中的水,林木的根株可以吸收地下的水;如果有极隆密的森林,便可吸收很大量的水;这些大水都是由森林蓄积起来,然后慢慢流到河中,不是马上直接流到河中,便不至于成灾。所以防水灾的治本方法,还是森林。所以对于吃饭问题,要能够防水灾,便先要造森林,有了森林便可以免去全国的水祸。我们讲到了种植全国森林的问题,归到结果,还是要靠国家来经营;要国家来经营,这个问题才容易成功。今年中国南北各省都有很大的水灾,由于这次大水灾,全国的损失总在几万万元。现在已经是民穷财尽,再加以这样大的损失,眼前的吃饭问题便不容易解决。

      水灾之外,还有旱灾,旱灾问题是用什么方法解决呢?像俄国在这次大革命之后有两三年的旱灾。因为那次大旱灾,人民饿死了甚多,俄国的革命几乎要失败,可见旱灾也很厉害的。这种旱灾,从前以为是天数不能够挽救,现在科学昌明,无论是什么天灾都有方法可以救。不过,这种防旱灾的方法,要用全国大力量通盘计划来防止。这种方法是什么呢?治本方法也是种植森林。有了森林,天气中的水量便可以调和,便可以常常下雨,旱灾便可以减少。至于地势极高和水源很少的地方,我们更要用机器抽水,来救济高地的水荒。这种防止旱灾的方法,好像是筑堤防水灾,同是一样的治标方法。有了这种的治标方法,一时候的水旱天灾都可以挽救。所以我们研究到防止水灾与旱灾的根本方法,都是要造森林,要造全国大规模的森林。至于水旱两灾的治标方法,都是要用机器来抽水和建筑高堤与浚深河道。这种治标与治本两个方法能够完全做到,水[旱]天灾可以免,那么粮食之生产便不致有损失之患了。

      中国如果能解放农民和实行以上这七个增加生产之方法,那么吃饭问题到底是解决了没有呢?就是以上种种的生产问题能够得到了圆满解决的时候,吃饭问题还是没有完全解决。大家都知道欧美是以工商立国,不知道这些工商政府对于农业上也是有很多的研究。像美国对于农业的改良和研究,便是无微不至;不但对于本国的农业有很详细的研究,并且常常派专门家到中国内地并满洲、蒙古各处来考察研究,把中国农业工作的方法和一切种子都带回美国去参考应用。美国近来是很注重农业的国家,所有关于农业运输的铁路、防灾的方法和种种科学的设备,都是很完全的。但是美国的吃饭问题到底是解决了没有呢?依我看起来,美国的吃饭问题还是没有解决。美国每年运输很多粮食到外国去发卖,粮食是很丰足的,为什幺吃饭问题还没有解决呢?这个原因,就是由于美国的农业还是在资本家之手,美国还是私人资本制度。在那些私人资本制度之下,生产的方法太发达,分配的方法便完全不管,所以民生问题便不能够解决。

      我们要完全解决民生问题,不但是要解决生产的问题,就是分配的问题也是要同时注重的。分配公平方法,在私人资本制度之下是不能够实行的。因为在私人资本制度之下,种种生产的方法都是向往一个目标来进行,这个目标是什么呢?就是赚钱。因为粮食的生产是以赚钱做目标,所以粮食在本国没有高价的时候,便运到外国去卖,要赚多钱。因为私人要赚多钱,就是本国有饥荒,人民没有粮食,要饿死很多人,那些资本家也是不去理会。像这样的分配方法,专是以赚钱为目标,民生问题便不能够完全解决。我们要实行民生主义,还要注重分配问题。我们所注重的分配方法,目标不是在赚钱,是要供给大家公众来使用。中国的粮食现在本来是不够,但是每年还有数十万万个鸡蛋和[很多]谷米、大豆运到日本和欧美各国去,这种现象是和印度一样的。印度不但是粮食不够,且每年都是有饥荒,但是每年运到欧洲的粮食数目,印度还占了第三个重要位置。

      这是什么原因呢?这个原因就是由于印度受了欧洲经济的压迫,尚在资本制度时代,粮食生产的目标是在赚钱。因为生产的目标是在赚钱,印度每年虽是有饥荒,那般生产的资本家知道拿粮食来救济饥民是不能够赚钱的,要把他运到欧洲各国去发卖便很可以赚钱,所以那些资本家宁可任本地的饥民饿死,也要把粮食运到欧洲各国去卖。我们的民生主义,目的是在打破资本制度。中国现在是已经不够饭吃,每年还要运送很多的粮食到外国去卖,就是因为一般资本家要赚钱。如果实行民生主义,便要生产粮食的目标不在赚钱,要在给养人民。我们要达到这个目的,便要把每年生产有余的粮食都储蓄起来,不但是今年的粮食很足,就是明年、后年的粮食都是很足,等到三年之后的粮食都是很充足,然后才可以运到外国去卖;如果在三年之后还是不大充足,便不准运出外国去卖。要能够照这样做去,来实行民生主义,以养民为目标,不以赚钱为目标,中国的粮食才能够很充足。

      所以,民生主义和资本主义根本上不同的地方,就是资本主义是以赚钱为目的,民生主义是以养民为目的。有了这种以养民为目的的好主义,从前不好的资本制度便可以打破。但是我们实行民生主义来解决中国的吃饭问题,对于资本制度只可以逐渐改良,不能够马上推翻。我们的日的,本是要中国粮食很充足,等到中国粮食充足了之后,更进一步便容易把粮食的价值弄到很便宜。现在中国正是米珠薪桂,这个米珠薪桂的原因,就是由于中国的粮食被外国夺去了一部分,进出口货的价值不能相抵,受外国的经济压迫,没有别的货物可以相消,只有拿人民要吃的粮食来作抵。

      因为这个道理,所以现在中国有很多人没有饭吃,因为没有饭吃,所以已生的人民要死亡,未生的人民要减少。全国人口逐渐减少,由四万万减到三万万一千万,就是由于吃饭问题没有解决,民生主义没有实行。

      对于吃饭的分配问题,到底要怎么样呢?吃饭就是民生的第一个需要。民生的需要,从前经济学家都是说衣、食、住三种;照我的研究,应该有四种,于衣食住之外,还有一种就是行。行也是一种很重的需要;行就是走路。我们要解决民生问题,不但是要把这四种需要弄到很便宜,并且要全国的人民都能够享受。所以我们要实行三民主义来造成一个新世界,就要大家对于这四种需要都不可短少,一定要国家来担负这种责任。

      如果国家把这四种需要供给不足,无论何人都可以来向国家要求。国家对于人民的需要固然是要负责任。至于人民对于国家又是怎么样呢?人民对于国家应该要尽一定的义务,像做农的要生粮食,做工的要制器具,做商的要通有无,做士的要尽才智。大家都能各尽各的义务,大家自然可以得衣食住行的四种需要。我们研究民生主义,就要解决这四种需要的问题。

      今天先讲吃饭问题,第一步是解决生产问题,生产问题解决之后,便在粮食的分配问题,要解决这个问题,便要每年储蓄,要全国人民有三年之粮,等到有了三年之粮以后,才能够把盈余的粮食运到外国去卖。这种储蓄粮食的方法,就是古时的义仓制度。不过这种义仓制度,近来已经是打破了。再加以欧美的经济压迫,中国就变成民穷财尽。所以这是解决民生问题最着急的时候,如果不趁这个时候来解决民生问题,将来再去解决便是更难了。我们国民党主张三民主义来立国,现在讲到民生主义,不但是要注重研究学理,还要注重实行事实。在事实上头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就是吃饭。我们要解决这个吃饭问题,是先要粮食的生产很充足,次要粮食的分配很平均;粮食的生产和分配都解决了,还要人民大家都尽义务。

      人民对于国家能够大家尽义务,自然可以得到家给人足,吃饭问题才算是真解决。吃饭问题能够解决,其余的别种问题也就可以随之而决。

      【第四讲】

      【(八月二十四日)】

      今天所讲的是穿衣问题。在民生主义里头,第一个重要问题是吃饭,第二个重要问题是穿衣。所以在吃饭问题之后,便来讲穿衣问题。

      我们试拿进化的眼光来观察宇宙间的万物,便见得无论什么动物植物都是要吃饭的,都是要靠养料才能够生存,没有养料便要死亡。所以吃饭问题,不但是在动物方面是很重要,就是在植物那方面也是一样的重要。

      至于穿衣问题,宇宙万物之中,只有人类才有衣穿,而且只是文明的人类才是有衣穿。他种动物植物都没有衣穿,就是野蛮人类也是没有衣穿。所以吃饭是民生的第一个重要问题,穿衣就是民生的第二个重要问题。现在非洲和南洋各处的野蛮人都是没有衣穿,可见我们古代的祖宗也是没有衣穿。由此更可见,穿衣是随文明进化而来,文明愈进步,穿衣问题就愈复杂。原人时代的人类所穿的衣服是“天衣”。什么叫天衣呢?像飞禽走兽,有天生的羽毛来保护身体,那种羽毛便是禽兽的天然衣服,那种羽毛是天然生成的,所以叫做天衣。原人时代的人类,身上也生长得有许多毛,那些毛便是人类的天衣。后来人类的文明进化,到了游牧时代,晓得打鱼猎兽,便拿兽皮做衣。有了兽皮来做衣,身上生长的毛渐渐失了功用,便逐渐脱落。人类文明愈进步,衣服愈完备,身上的毛愈少。所以文明愈进步的人类,身上的毛便是很少;野蛮人和进化不久的人,身上的毛还是很多。拿中国人和欧洲人来比较,欧洲人身上的毛都是比中国人多,这个原因,就是欧洲人在天然进化的程度还不及中国人。由此可见,衣的原始,最初是人类身上天然生长的毛。后来人类进化,便打死猛兽,拿兽肉来吃,拿兽皮来穿,兽皮便是始初人类的衣。有一句俗话说:“食肉寝皮。”

      这是一句很古的话。这句话的意思,本是骂人做兽类,但由此便可证明古代人类打死兽类之后,便拿他的肉来做饭吃,拿他的皮来做衣穿。后来人类渐多,兽类渐少,单用兽皮便不够衣穿,便要想出别种材料来做衣服,便发明了别种衣服的材料。什么是做衣服的材料呢?我前一回讲过,吃饭的普通材料,是靠动物的肉和植物的果实。穿衣的材料和吃饭的材料是同一来源的,吃饭材料要靠动物和植物,穿衣材料也是一样的要靠动物和植物。除了动物和植物以外,吃饭穿衣便没有别的大来源。

      我们现在要解决穿衣问题,究竟达到什么程度呢?穿衣是人类的一种生活需要。人类生活的程度,在文明进化之中可以分作三级。第一级是需要,人生不得需要,固然不能生活,就是所得的需要不满足,也是不能充分生活,可说是半死半活。所以第一级的需要,是人类的生活不可少的。

      人类得了第一级需要生活之外,更进一步便是第二级,这一级叫做安适。

      人类在这一级的生活,不是为求生活的需要,是于需要之外更求安乐,更求舒服。所以在这一级的生活程度,可以说是安适。得了充分安适之后,再更进一步,便想奢侈。比方拿穿衣来讲,古代时候的衣服所谓是夏葛冬裘,便算了满足需要;但是到了安适程度,不只是夏葛冬裘,仅求需要,更要适体,穿到很舒服;安适程度达到了之后,于适体之外,还要更进一步,又求美术的雅观,夏葛要弄到轻绡幼绢,冬裘要取到海虎貂鼠。这样穿衣由需要一进而求安适,由安适再进而求雅观。便好像是吃饭问题,最初只求清菜淡饭的饱食,后来由饱食便进而求有酒有肉的肥甘美味,更进而求山珍海味。好像现在广东的酒席,飞禽走兽,燕窝鱼翅,无奇不有,无美不具,穷奢极欲,这就是到了极奢侈的程度。我们现在要解决民生问题,并不是要解决安适问题,也不是要解决奢侈问题,只要解决需要问题。这个需要问题,就是要全国四万万人都可以得衣食的需要,要四万万人都是丰衣足食。

      我在前一回讲过,中国人口的数目是由四万万减到三万万一千万,我们现在对于这三万万一千万人的穿衣问题,要从生产上和制造上通盘计划,研究一种方法来解决。如果现在没有方法来解决,这三万万一千万人恐怕在一两年之后还要减少几千万。今年的调查已经只有三万万一千万,再过几年,更是不足。现在只算三万万人,我们对于这三万万人便要统筹一个大计划,来解决这些人数的穿衣问题。要求解决这种问题的方法,首先当要研究是材料的生产。就穿衣问题来讲,穿衣需要的原料是靠动物和植物,动物和植物的原料一共有四种。这四种原料,有两种是从动物得来的,有两种是从植物得来的。这四种原料之中,第一种是丝,第二种是麻,第三种是棉,第四种是毛。棉和麻是从植物得来的原料,丝和毛是从动物得来的原料。丝是由于一种虫叫做蚕吐出来的,毛是由于羊和骆驼及他种兽类生出来的。丝、毛、棉、麻这四种物件,就是人生穿衣所需要的原料。

      现在先就丝来讲。丝是穿衣的一种好材料。这种材料是中国最先发明的,中国人在极古的时候便穿丝。现在欧美列强的文化虽然是比我们进步得多,但是中国发明丝的那个时候,欧美各国还是在野蛮时代,还是茹毛饮血。不但是没有丝穿,且没有衣穿;不但是没有衣穿,并且身上还有许多毛,是穿着“天衣”,是一种野蛮人。到近两三百年来,他们的文化才是比我们进步,才晓得用丝来做好衣服的原料。他们用丝不只是用来做需要品,多是用来做奢侈品。中国发明丝来做衣服的原料,虽然有了几千年,但是我们三万万人的穿衣问题,还不是在乎丝的问题。我们穿衣的需要品并不是丝,全国人还有许多用不到丝的。我们每年所产的丝,大多数都是运到外国,供外国做奢侈品。在中国最初和外国通商的时候,出口货物之中第一大宗便是丝。当时中国出口的丝很多,外国进口的货物很少。

      中国出口的货物和外国进口的货物价值比较,不但是可以相抵,而且还要超过进口货。中国出口货物,除了丝之外,第二宗便是茶。丝、茶这两种货物,在从前外国都没有这种出产,所以便成为中国最大宗的出口货。外国人没有茶以前,他们都是喝酒,后来得了中国的茶,便喝[茶]来代酒,以后喝茶成为习惯,茶便成了一种需要品。因为从前丝和茶,只有中国才有这种出产,外国没有这种货物,当时中国人对于外国货物的需要也不十分大,外国出产的货物又不很多,所以通商几十年,和外国交换货物,我们出口丝茶的价值便可以和外国进口货物的价值相抵消,这就是出口货和进口货的价值两相平均。但是近来外国出口的货物天天加多,中国出口的丝茶天天减少,进出口货物的价值便不能相抵消。中国所产的丝近来被外国学去了,像欧洲的法兰西和意大利现在就出产许多丝。他们对于养蚕、纺丝和制丝种种方法,都有很详细的研究,很多的发明,很好的改良。日本的丝业不但是仿效中国的方法,而且采用欧洲各国的新发明,所以日本丝的性质便是很进步,出产要比中国多,品质又要比中国好。由于这几个原因,中国的丝茶在国际贸易上便没有多人买,便被外国的丝茶夺去了。现在出口的数量.更是日日减少。中国丝茶的出口既是减少,又没有别的货物可以运去外国来抵消外国进口货的价值,所以每年便要由通商贸易上进贡于各国者约有五万万元大洋,这就是受了外国经济的压迫。中国受外国的经济压迫愈厉害,民生问题愈不能够解决。中国丝在国际贸易上,完全被外国丝夺去了。品质没有外国丝的那么好,价值也没有外国丝那么高,但是因为要换外国的棉布棉纱来做我们的需要品,所以自己便不能够拿丝来用,要运去外国换更便宜的洋布和洋纱。

      至于讲到丝的工业,从前发明的生产和制造方法都是很好的,但是一成不易,总不知道改良。后来外国学了去,加以近来科学昌明,更用科学方法来改良,所以制出的丝便驾乎中国之上,便侵占中国蚕丝的工业。我们考究中国丝业之所以失败的原因,是在乎生产方法不好。中国所养的蚕很多都是有病的,一万条蚕虫里头,大半都是结果不良,半途死去;就是幸而不死,这些病蚕所结的茧,所出的丝,也是品质不佳,色泽不好。而且缫丝的方法不完全,断口太多,不合外国织绸机器之用。由于这些原因,中国丝便渐渐失败,便不能敌外国丝。在几十年以前,外国养蚕的方法也是和中国一样。中国农民养蚕,有时成绩很优,有时完全失败;这样结果,一时好一时不好,农民没有别的方法去研究,便归之于命运。养蚕的收成不好,便说是“命运不佳”。外国初养蚕的时候,也有许多病蚕.

      遇着失败没有方法去挽救,也是安于命运。后来科学家发明生物学,把一切生物留心考察,不但是眼所能看得见的生物要详细考究,就是眼看不见、要用几千倍显微镜才能看见的生物,也要过细去考究。由于这样考究,法国有一位科学家叫做柏斯多,便得了一个新发明。这个发明就是:一切动物的病,无论是人的病或是蚕的病,都是由于一种微生物而起;生了这种微生物,如果不能够除去,受病的动物便要死。他用了很多功夫,经过了许多研究,把微生物考究得很清楚,发明了去那种微生物来治疗蚕疾的方法,传到法国、意国的养蚕家。法国、意国人民得了这个方法,知道医蚕病,于是病蚕便少了很多,到缫丝的时候成绩便很好,丝业便很进步。后来日本学了这个方法,他们的丝业也是逐渐进步。中国的农家一向是守旧,不想考究新法,所以我们的丝业便一天一天的退步。现在上海的丝商设立了一间生丝检查所,去考究丝质,想用方法来改良。广东岭南大学也有用科学方法来改良蚕种,把蚕种改良了之后,所得丝的收成是很多,所出丝的品质也是很好。但是这样用科学方法去改良蚕种,还只是少数人才知道,大多数的养蚕家还没有知道。中国要改良丝业来增加生产,便要一般养蚕家都学外国的科学方法,把蚕种和桑叶都来改良,蚕种和桑叶改良之后,更要把纺丝的方法过细考究,把丝的种类、品质和色泽都分别改良,中国的丝业便可以逐渐进步,才可以和外国丝去竞争。如果中国的桑叶、蚕种和丝质没有改良,还是老守旧法,中国的丝业不止是失败,恐怕要归天然的淘汰,处于完全消灭。现在中国自己大多数都不用丝,要把丝运出口去换外国的洋布洋纱,如果中国的丝质不好,外国不用中国丝,中国丝便没有销路,不但是失了一宗大富源,而且因为没有出口的丝去换外国洋布洋纱,中国便没有穿衣的材料。所以中国要一般人有穿衣的材料,来解决穿衣问题,便要保守固有的工业,改良蚕种、桑叶,改良纺丝的方法。至于中国丝织的绫罗绸缎,从前都是很好,是外国所不及的。

      现在外国用机器纺织所制出的丝织品,比中国更好得多;近来中国富家所用顶华美的丝织品,都是从外国来的。可见我们中国的国粹工业,现在已经是失败了。我们要解决丝业的问题,不但是要改良桑叶、蚕种,改良养蚕和纺丝方法来造成很好的丝,还要学外国用机器来织造绸缎,才可以造成顶华美的丝织品,来供大众使用。等到大众需要充足之后,才把有余的丝织品运去外国,去换别种货物。

      穿衣所需要的材料除了丝之外,第二种便是麻,麻也是中国最先发明的。中国古代时候,便已经发明了用麻制布的方法,到今日大家还是沿用那种旧方法。中国的农工业总是没有进步,所以制麻工业近来也被外国夺去了。近日外国用新机器来制麻,把麻制成麻纱,这种用机器制出来的麻纱,所有的光泽都和丝差不多。外国更把麻和丝混合起来织成种种东西,他们人民都是很乐用的。这种用麻、丝混合织成的各种用品,近来输入中国很多,中国人也是很欢迎,由此便夺了中国的制麻工业。中国各省产麻很多,由麻制出来的东西,只供夏天衣服之用,只可以用一季。我们要改良制麻工业,便要根本上从农业起,要怎么样种植,要怎么样施用肥料,要怎么样制造细麻线,都要过细去研究,麻业才可以进步,制得的出品才是很便宜。中国制麻工业完全是靠手工,没有用机器来制造。用手工制麻,不但是费许多工夫,制出的麻布不佳,就是成本也是很贵。我们要改良麻业,造出好麻,一定要用一种大计划。这种计划,是先从农业起首来研究,自种植起以至于制造麻布,每步功夫都要采用科学的新方法。要能够这样改良,我们才可以得到好麻,才可以制出很便宜的衣料。

      丝、麻这两种东西用来做穿衣的材料,是中国首先发明的。但是现在穿衣的材料,不只是用丝、麻,大多数是用棉,现在渐渐用毛。棉、毛这两种材料,现在都是人人穿衣所需要的。中国本来没有棉,此种吉贝棉是由印度传进来的。中国得了印度的棉花种子,各处种植起来,便晓得纺纱织布.成了一种棉花工业。近来外国的洋布输入中国,外国洋布比中国的土布好,价钱又便宜,中国人便爱穿洋布,不爱穿土布,中国的土布工业便被洋布打销了。所以中国穿衣的需要材料便不得不靠外国,就是有些土布小工业,也是要用洋纱来织布。由此可见中国的棉业,根本上被外国夺去了。中国自输入印度棉种之后,各处都是种得很多,每年棉花的出产也是很多。世界产棉的国家,第一个是美国,其次是印度,中国产棉花是算世界上的第三等国。中国所产的棉虽然是不少,天然品质也是很好,但是工业不进步,所以自己不能够用这种棉花来制成好棉布棉纱,只可将棉花运到外国去卖。中国出口的棉花大多数是运到日本,其余运到欧美各国。

      日本和欧美各国来买中国棉花,是要拿来和本国的棉花混合,才能够织成好布。所以日本大阪各纺纱织布厂所用的原料,不只一半是中国的棉花。

      他们拿中国的棉花织成布之后,再把布又运到中国来赚钱。本来中国的工人是顶多的,工钱也是比各国要便宜的,中国自己有棉花,又有贱价的工人,为什么还要把棉花运到日本去织布呢?为什么自己不来织布呢?日本的工人不多,工价又贵,为什么能够买中国棉花,织成洋布,运回中国来赚钱呢?推究这个原因,就是由于中国的工业不进步,不能够制造便宜布;日本的工业很进步,能够制造很便宜的布。

      所以要解决穿衣问题,便要解决农业和工业的两个问题。如果农业和工业两个问题不能够解决,不能够增加生产,便没有便宜衣穿,中国自己既是不能织造便宜布,便要靠外国运布进来。外国运布来中国,他们不是来尽义务,也不是来进贡,他们运货进来是要赚钱的,要用一块钱的货,换两块中国钱。中国的钱被外国赚去了,就是要受外国的经济压迫。追究所以受这种压迫的原因,还是由于工业不发达。因为工业不发达,所以中国的棉花都要运去外国,外国的粗棉布还要买进来。中国人天天[穿]的衣服都是靠外国运进来,便要出很高的代价,这种很高的代价,便是要把很贵重的金银、粮食运到外国去抵偿。这样情形,便很像破落户的败家子孙自己不知道生产,不能够谋衣食,便要把祖宗留传下的珍宝玩器那些好东西卖去换衣食一样。这就是中国受外国经济压迫的现状。

      我从前在民族主义中已经是讲过了,中国受外国经济的压迫,每年要被外国夺去十二万万至十五万万元。这十五万万元的损失之中,顶大的就是由于进口货同出口货不相比对。照这两三年海关册的报告,出口货比进口货要少三万万余两。这种两数是海关秤,这种海关秤的三万万余两,要折合上海大洋便有五万万元,若果折合广东毫银便有六万万元。这就是出口货同进口货不能相抵消的价值。进口货究竟是些什么东西呢?顶大的是洋纱洋布,这种洋纱洋布都是棉花织成的,所以中国每年进口的损失,大多数是由于棉货。据海关册的报告,这种进口棉货的价值,每年要有二万万海关两,折合上海大洋便有三万万元。这就是中国用外国的棉布每年要值三万万元,拿中国近来人口的数目比较起来,就是每一个人要用一块钱来穿洋布。由此可见现在中国民生的第二个需要,都是用外国材料。中国本来有棉花,工人很多,工钱又贱,但是不知道振兴工业来挽回利权,所以就是穿衣便不能不用洋布,便不能不把许多钱都送到外国人。要送钱到外国人,就是受外国的经济压迫,没有方法来解决。我们直接穿衣的民生问题,更是不能解决。大家要挽回利权,先解决穿衣问题,便要减少洋纱洋布的进口。要解决这个问题,有什么好方法呢?

      当欧战的时候,欧美各国没有洋布运进中国,到中国的洋布都是从日本运来的。日本在那个时候,供给欧洲协约国的种种军用品,比较运洋布来中国还要赚钱得多,所以日本的大工厂都是制造军用品去供给协约国,只要少数工厂才制造洋纱洋布运到中国来卖。中国市面上的布便不够人民穿,布价便是非常之贵。当时中国的商人要做投机事业,便发起设立许多纱厂布厂,自己把棉花来纺成洋纱,更用洋纱织成洋布。后来上海设立几十家工厂,都是很赚钱,一块钱的资本差不多要赚三四块钱,有几倍的利息。一般资本家见得这样的大利,大家更想发大财,便更投许多资本去开纱厂布厂,所以当时在上海的纱厂布厂真是极一时之盛。那些开纱厂布厂新发财的资本家,许多都称为棉花大王。但是到现在,又是怎么样情形呢?从前有几千万的富翁,现在都是亏大本,变成了穷人。从前所开的纱厂布厂,现在因为亏了本,大多数都是停了工。如果再不停工,还更要亏本,甚至于要完全破产。

      这是什么原因呢?一般人以为外国的洋布洋纱之所以能够运到中国来的原故,是由于用机器来纺纱织布。这种用机器来纺纱织布,比较用手工来纺纱织布,所得的品质是好得多,成本是轻得多;所以外国在中国买了棉花,运回本国织成洋布之后,再运来中国,这样往返曲折,还能够赚钱。推究他们能够赚钱的原因,是由于用机器。由于他们都是用机器,所以中国一般资本家都是学他们,也是用机器来织布纺纱,开了许多新式的大纱厂大布厂,所投的资本大的有千万,小的也有百几十万。那些纱厂和布厂在欧战的时候本赚了许多钱,但是现在都是亏本,大多数都是停工,从前的棉花大王现在多变成了穷措大。推到我们现在的纱厂和布厂也是用机器,同是一样的用机器,为什么他们外国人用机器织布纺纱便赚钱,我们中国人用机器织布纺纱便要亏本呢?而且外国织布的棉花还是从中国买回去的,外国买到棉花运回本国去,要花一笔运费;织成洋布之后再运来中国,又要花一笔运费。一往一返,要多花两笔运费。再者,外国工人的工钱又比中国高得多。中国用本地的土产来制造货物,所用的机器和外国相同,而且工钱又便宜,照道理是应该中国的纱厂布厂能够赚钱,外国的纱厂布厂要亏本。为什么所得结果恰恰是相反呢?

      这个原因,就是中国的棉业受了外国政治的压迫。外国压迫中国,不但是专用经济力。经济力是一种天然力量,就是中国所说的“王道”。到了经济力有时而穷,不能达到目的的时候,便用政治来压迫。这种政治力,就是中国所说的“霸道”。当从前中国用手工和外国用机器竞争的时代,中国的工业归于失败,那还是纯粹经济问题;到r欧战以后,中国所开纱厂布厂也学外国用机器去和他们竞争,弄到结果是中国失败,这便不是经济问题,是政治问题。外国用政治力来压迫中国是些什么方法呢?从前中国满清政府和外国战争,中国失败之后,外国便强迫中国立了许多不平等的条约,外国至今都是用那些条约来束缚中国。中国因为受了那些条约的束缚,所以无论什么事都是失败。中国和外国如果在政治上是站在平等的地位,在经济一方面可以自由去和外国竞争的,中国还可以支持,或不至于失败。但是外国一用到政治力,要拿政治力量来做经济力量的后盾,中国便没有方法可以抵抗、可以竞争。

      外国束缚中国的条约,对于棉业问题是有什么关系呢?现在外国运洋纱到中国,在进口的时候,海关都是要行值百抽五的关税;进口之后,通过中国内地各处,再要行值百抽二点五的厘金。统计起来,外国的洋纱洋布只要百分之七点五的厘税,便可以流通中国各处,畅行无阻。至于中国纱厂布厂织成的洋布,又是怎么样呢?在满清的时候,中国人都是做梦,糊糊涂涂,也是听外国人主持。凡是中国在上海等处各工厂所出的布匹,都要和外国的洋布一样,要行值百抽五的关税;经过内地各处的时候,又不能和外国洋布一样只纳一次厘金,凡是经过一处地方便要更纳一次厘金,经过几处地方便要纳几次厘金。讲到中国土布纳海关税是和外国洋布一样,纳厘金又要比外国洋布多几次,所以中国土布的价钱便变成非常之高。土布的价钱太高,便不能流通各省,所以就是由机器织成的布,还是不能够和外国布来竞争。外国拿条约来束缚中国的海关厘金,厘金厂对于外国货不能随便加税,对于中国货可以任意加税。好像广东的海关,不是中国人管理,是外国人管理,我们对于外国货物便不能自由加税。中国货物经过海关,都由外国人任意抽税,通过各关卡更要纳许多数次厘金。外国货物纳过一次税之后,便通行无阻。这就是中外货物的税率不平均。因为中外货物的税率不平均,所以中国的土布便归失败。

      至于欧美平等的独立国家,彼此的关税都是自由,都没有条约的束缚,各国政府都是可以自由加税。这种加税的变更,是看本国和外国的经济状态来定税率的高下。如果外国有很多货物运进来,侵夺本国的货物,马上便可以加极重的税来压制外国货;压制外国货就是保护本国货。这种税法,就叫做“保护税法”。譬如中国有货运到日本,日本对于中国货物最少也要抽值百分之三十的税;他们本国的货物便不抽税。所以日本货物原来成本是一百元的,因为不纳税,仍是一百元,日本货物如果卖一百二十元,便有二十元的利。中国货运到日本去,若卖了一百二十元,便要亏十元的血本。由此日本便可以抵制中国货,可以保护本国货。这种保护本国货物的发达,抵制外国货物的进口,是各国相同的经济政策。

      我们要解决民生问题,保护本国工业不为外国侵夺,便先要有政治力量,自己能够来保护工业。中国现在受条约的束缚,失了政治的主权,不但是不能保护本国工业,反要保护外国工业。这是由于外国资本发达,机器进步,经济方面已经占了优胜;在经济力量之外,背后还有政治力量来做后援。所以中国的纱厂布厂,当欧战时候没有欧美的洋布洋纱来竞争,才可以赚钱;欧战之后,他们的洋布洋纱都是进中国来竞争,我们便要亏本。讲到穿衣问题里头,最大的是棉业问题,我们现在对于棉业问题没有方法来解决。中国棉业还是在幼稚时代,机器没有外国的那样精良,工厂的训练和组织又没有外国的那么完备,所以中国的棉业就是不抽厘金关税,也是很难和外国竞争。如果要和外国竞争,便要学欧美各国的那种政策。

      欧美各国对于这种政策是怎么样呢?在几十年以前,英国的工业是占世界上第一个地位,世界所需要的货物都靠英国来供给。当时美国还是在农业时代,所有的小工业完全被英国压迫,不能够发达。后来美国采用保护政策,实行保护税法,凡是由英国运到美国的货物,便要行值百抽五十或者值百抽一百的重税。因此英国货物的成本便要变成极大,便不能和美国货物去竞争,所以许多货物便不能运去美国。美国本国的工业便由此发达,现在是驾乎英国之上。德国在数十年之前也是农业国,人民所需要的货物也是要靠英国运进去,要受英国的压迫。后来行了保护政策,德国的工业也就逐渐发达,近来更驾乎各国之上。由此可见,我们要发达中国的工业,便应该仿效德国、美国的保护政策,来抵制外国的洋货,保护本国的土货。

      现在欧美列强都是把中国当做殖民地的市场,中国的主权和金融都是在他们掌握之中。我们要解决民生问题,如果专从经济范围来着手,一定是解决不通的。要民生问题能够解决得通,便要先从政治上来着手,打破一切不平等的条约,收回外人管理的海关,我们才可以自由加税,实行保护政策。能够实行保护政策,外国货物不能侵入,本国的工业自然可以发达。中国要提倡土货、抵制洋货,从前不知道运动了好几次,但是全国运动不能一致,没有成功;就令全国运动能够一致,也不容易成功。这个原因,就是由于国家的政治力量太薄弱,自己不能管理海关。外国人管理海关,我们便不能够自由增减税率;不能够自由增减税率,没有方法令洋布的价贵,土布的价贱,所以现在的洋布便是便宜过土布。洋布便宜过土布,无论是国民怎么样提倡爱国,也不能够永久不穿洋布来穿土布。如果一定要国民永久不穿洋布来穿土布,那便是和个人的经济原则相反,那便行不通。比方一家每年要用三十元的洋布,如果抵制洋布、改用土布,土布的价贵,每年便不止费三十元,要费五六十元,这就是由于用土布每年便要多费二三十元。这二三十元的耗费,或者一时为爱国心所激动,宁可愿意牺牲。但是这样的感情冲动,是和经济原则相反,决计不能够持久。

      我们要合乎经济原则,可以持久,便要先打破不平等的条约,自己能够管理海关,可以自由增减税率,令中国货和外国货价钱平等。譬如一家每年穿洋布要费三十元,穿土布也只费三十元,那才是正当办法,那才可以持久。我们如果能够更进一步,能令洋布贵过土布,令穿外国洋布的人一年要费三十元,穿本国土布的人一年只费二十元,那便可以战胜外国的洋布工业,本国的土布工业便可以大发达。由此可见我们讲民生主义,要解决穿衣问题,要全国穿土布、不准外国洋布进口,便要国家有政治权力,穿衣问题才可以解决。

      讲到民生主义的穿衣问题,现在最重要的材料就是丝、麻、棉、毛四种。这四种材料之中的毛,中国也是出产好多,品质也是比外国好。不过中国的这种工业不发达,自己不制造,便年年运到外国去卖。外国收中国的毛,制成绒呢,又再运回中国来卖,赚中国的钱。如果我们恢复主权,用国家的力量来经营毛业,也可以和棉业同时来发达。毛工业能够发达,中国人在冬天所需要的绒呢,便可以不用外国货。有盈余的时候,更可以像丝一样,推广到外国去销行。现在中国的制毛工业不发达,所以只有用带皮的毛;脱皮的散毛在中国便没有用处,便被外国用贱价收买,织成绒呢和各种毡料,运回中国来赚我们的钱。由此可见,中国的棉业和毛业,同是受外国政治经济的压迫。所以我们要解决穿衣问题,便要用全国的大力量统筹计划,先恢复政治的主权,用国家的力量来经营丝、麻、棉、毛的农业和工业;更要收回海关来保护这四种农业和工业,加重原料之出口税及加重洋货之入口税。我国之纺织工业必可立时发达,而穿衣材料之问题方能解决。

      衣服的材料问题可以解决,我们便可来讲穿衣之本题。穿衣之起源前已讲过,就系用来御寒,所以穿衣之作用第一就系用来保护身体。但是后来文明渐进,就拿来彰身,所以第二之作用就系要来好看,叫做壮观瞻。

      在野蛮时代的人无衣来彰身,就有图腾其体的,就是用颜色涂画其身,即古人所[谓]“文身”是也。至今文明虽进,而穿衣作用仍以彰身为重,而御寒保体的作用反多忽略了。近代穷奢斗侈,不独材料时时要花样翻新,就衣裳之款式也年年有宽狭不同。而习俗之好尚,又多有视人衣饰以为优劣之别,所以有“衣冠文物”就是文化进步之别称。迨后君权发达,则又以衣服为等级之区别,所以第三个作用,衣饰即为阶级之符号。至今民权发达,阶级削平,而共和国家之陆海军,亦不能除去以衣饰为等级之习尚。照以上这三个衣服之作用,一护体、二彰身、三等差之外,我们今天以穿衣为人民之需要,则在此时阶级平等、劳工神圣之潮流,为民众打算穿衣之需要,则又要加多一个作用,这个作用就是要方便。故讲到今日民众需要之衣服之完全作用,必要能护体、能美观、又能方便不碍于作工,乃为完美之衣服。

      国家为实行民生主义,当本此三穿衣之作用,来开设大规模之裁缝厂于各地。就民数之多少,寒暑之节候,来制造需要之衣服,以供给人民之用。务使人人都得到需要衣服,不致一人有所缺乏。——此就是三民主义国家之政府对于人民穿衣需要之义务。而人民对于国家,又当然要尽足国民之义务,否则失去国民之资格。凡失去国民之资格者,就是失去主人之资格。此等游惰之流氓,就是国家人群之蟊贼,政府必当执行法律以强迫之,必使此等流氓渐变为神圣之劳工,得以同享国民之权利。如此,流氓尽绝,人人皆为生产之分子,则必丰衣足食,家给人足,而民生问题便可以解决矣。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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